只是气味有点儿重。
秦骛想,他现在去看扶容,扶容害怕他,应该不会靠得太近,那他也就闻不到自己身上的血腥味。
那么他还算得体。
只是看一眼,没关系的。
原本对他亲亲热热的方士们完成了差事,便对他这个煞星避之不及。他在登天台上站了一会儿,才有宫人迎上前。
“五殿下,五殿下,好消息,陛下赐居皇子所九华殿,殿下往后都不必再回冷宫了。”
秦骛只瞧了一眼,便锁定了皇子所的方向。
他抬脚,迈下台阶,朝皇子所的方向走去。
*
连日阴云散开,宫中气氛一扫阴郁,也轻松了不少。
秦昭在昭阳殿中午睡,一时卸下了担子,竟然一觉睡到了傍晚。
殿中昏暗,他起了身,隐约听见外面传来笑声,想了想,便下了榻,随手抓起一件衣裳披上,朝殿外走去。
宫殿前的空地上,他的几个弟弟都在。
他们正玩投壶。
面前摆着铜壶,二皇子与三皇子正玩着。
六皇子一手拿着箭,一手拉着扶容:“扶容,你来试试嘛,我教你,没事的,别怕输。”
二皇子道:“阿暄,快点吧,到你了。”
六皇子回头应了一声:“来了来了,等一下!”
秦昭拢着手,站在檐下,轻轻地笑了一声:“扶容,你别怕,孤教你。”
扶容回过头,秦昭拢了拢衣裳,走下台阶:“孤教你。”
正巧这时,新迁入皇子所的秦骛从门前路过。
秦骛一身玄衣,被背上的血液浸得愈发乌黑。
第27章 投壶
冷风呼啸, 秦骛站在昭阳殿外。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秦骛就这样静静地站着,身上的玄色大氅同夜色融在一处, 几乎分辨不出。
他像一匹躲在阴暗角落里的狼,那双充满煞气的墨绿色眼睛在黑暗中发着幽幽的光。
一墙相隔,昭阳殿里却是其乐融融, 几位皇子正玩投壶, 争执不下。
六皇子拽着扶容:“走嘛, 扶容,我教你。”
二皇子催促:“快点吧。”
三皇子打圆场:“扶容不会就算了。”
六皇子拉着扶容不肯松手:“和你们玩好没意思, 我想跟扶容一起玩,我教扶容玩。”
二皇子震惊:“你再给我说一遍,和谁玩没意思?”
扶容小小声的:“殿下, 奴不想玩……”
只有门外的秦骛听见了他的声音,他说他不想玩。
他就知道,扶容在皇子所当差,果然还是受委屈的。
秦骛瞧见扶容委屈巴巴的模样,捏紧了拳头便要上前。
如今他已经是皇子所的皇子了, 自然也可以光明正大地做一些事情。
可是, 他还没上前, 殿中便传来了一个清清冷冷的声音。
“扶容, 你别怕,孤教你。”
秦骛在宫门前停下脚步,瞧着扶容, 顺着他的目光看去。
秦昭才刚睡醒, 披着一件素白的外裳, 缓步走下殿前台阶, 像一只信步闲庭的仙鹤。
大仙鹤来给小鸭子们劝架了。
“好了好了,孤来教扶容,你们先玩。”
秦昭从六皇子手里把扶容给救出来,把六皇子打发走:“去和二弟、三弟一起玩儿,他们等你等了好久了。”
六皇子不情不愿地走掉了,时不时回头看看这边:“是。”
秦昭低下头,轻声询问扶容:“你想玩吗?”
扶容连忙摇了摇头:“奴不想玩……”
秦昭也没说什么:“正好孤也不想玩,我们就在这儿看着罢。”
扶容如释重负,用力地点了点头:“是。”
秦昭和扶容站在边上,看着另外三个皇子投壶。
二皇子英武,每次都是他投中,狠狠地压制两个弟弟,赢了也十分得意。
三皇子倒是觉得没什么,六皇子耷拉着脸,难怪他不喜欢和二皇子一起玩儿。
扶容瞧着六皇子气鼓鼓的模样,没忍住偷偷笑了一下。
秦昭低下头,瞧着他的脸,又问了一声:“扶容,你现在想玩吗?”
扶容顿了一下,抬起头:“奴不想……”
秦昭轻轻地叹了口气:“你总是说‘不’。”
扶容不解:“太子殿下说什么?”
秦昭道:“你遇见什么事情,总是先说‘不’。”
扶容有些奇怪,啊,他是这样的吗?他自己都没有察觉。
秦昭又问:“你现在想玩吗?我教你玩,阿暄就是我教的。”
扶容犹豫了一下,点了点头:“想,奴现在想玩了。”
“好。”秦昭从旁边取了一支箭矢,在铜壶前站定,朝扶容招了招手,“扶容,来。”
扶容小跑上前:“太子殿下。”
秦昭站得挺直,握住扶容的手,教他投壶:“如此执箭,眼睛瞧着铜壶。”
秦昭虽然站在扶容身后,却一点儿都没有贴着他,两个人唯一接触的地方,只有握着的双手,但也隔着衣袖。秦昭说话时微微偏向另一边,气息也不会吹到扶容耳边。
秦昭温和守礼,只是教扶容投壶而已。
但是,在宫墙外面的秦骛看来,就不是这么回事了。
在秦骛眼里,秦昭低声哄骗扶容!
秦昭紧紧地贴着扶容!
扶容……
秦骛看得很清楚,扶容的脸上再没有为难的神色。
虽然他低着头,但秦骛还是能看见他的双眼亮晶晶的,唇角也是勾起的,淡淡的笑意,十分放松。
秦昭握着他的手,同他投进一枝箭矢,扶容是笑着的。
秦昭松开他的手,退后几步,让他自己试一试,扶容没投进,有些局促地回过头,朝秦昭笑了笑。
秦昭并不在意,继续教他。
兄友弟恭的场景,秦骛却只觉得扎眼。
扶容想玩投壶,他也可以……
好罢,他并不会投壶,他在冷宫里没有学过这些,但他可以和扶容一起学。
秦骛忽然有些恼火,他应该早点离开冷宫,早点就把扶容抓到自己身边来,让他给自己做伴读。
怎么会因为扶容一句话就放手了?
秦骛就站在门外,捏着拳头,死死地盯着扶容面上浅浅的笑意。
扶容就是那样的性子,谁同他走得近,他就和谁相处得好。
从登天台上下来的时候,秦骛想着,能离扶容近一点就好了。
而今到了皇子所外面,秦骛看见扶容,才发觉远远不足,他光是看见扶容对别人笑,就无法忍受。
秦骛眼中的愤怒几乎要化成实质,他浑身的血液都在叫嚣着,他想占有扶容,不止是看着扶容。
不知道过了多久,天色渐暗。
昭阳殿中的宫人们捧着蜡烛出来了,点起檐下的灯笼,将宫殿前的空地照得亮如白昼,好让主子们尽兴玩耍。
两个宫人捧着蜡烛,走向宫门前,准备把门口的石灯也点起来。
忽然,他们仿佛撞见了什么东西,两个人叫了一声,连连后退,险些跌倒,手里的蜡烛也摔在了地上。
六皇子凑上前要看热闹:“怎么了?怎么了?”
秦昭连忙拉住他:“阿暄,不要乱动。”
下一刻,一个黑色的高大身影从宫墙后面走出来,殿中吵闹的声音瞬间消失。
掉在地上的烛光闪了一下,只将秦骛的面容照亮了一瞬,便熄灭了。
他们站在烛光里,秦骛站在黑暗里,瞧着他们如临大敌的模样,没忍住笑了一声,嘲讽的意思很明显。
扶容听出他的笑声,牵着太子的手,不自觉往太子身后躲了躲。
秦骛怎么会在这里?
秦骛看见他的动作,面上笑意陡然消失,看向几个皇子的目光也变得冰冷。
手下败将,不足为惧。
秦昭看向秦骛,最先反应过来:“这位是……五皇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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