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容在案前坐下,提笔沾墨。
檐下陈设桌案,摆着茶水点心。
六皇子坐在案前,点起一炷香,呼呼地挥舞着戒尺,饶有兴趣地看着底下的人考试。
很快,一炷香燃尽了。
六皇子敲了敲戒尺,假装老成道:“好了好了,拿上来给我看看。”
很快便有宫人将卷子收了上去,六皇子撑着头,认真看一看。
扶容抿了抿唇角,看见琥珀一行人坐得挺直,仿佛志在必得。
六皇子翻着卷子,眉头越皱越深。
忽然,他抬起头,猛地拍了一下桌案:“你们打量着我是在玩儿,故意蒙我?错也能错得一模一样?”
他扬手一甩,将几张卷子甩到一边,宫人接过卷子,低头念出这几张的名字:“琥珀——”
琥珀脸色一白,猛地抬起头,忙不迭出来跪好。
与扶容同一间屋子的宫人,大多被喊出来了。
众人脸色惨白,伏在地上,不敢说话。
只有琥珀壮着胆子,抬起了头:“六殿下,奴才们的手脚干干净净,殿下与诸位大人是一直盯着的,请六殿下明白示下,奴才们也好死个明白。”
六皇子板着脸,朝宫人扬了扬下巴,宫人便将那几张卷子丢到了地上。
伏在地上的众人连忙凑过去看,很快便反应过来。
他们猛地回头。
“扶容!”
“扶容,是你故意跟我们讲错的!”
琥珀磕头:“殿下明鉴,奴才们听闻殿下亲自挑选伴读,喜不自胜,约定好了一同温书,可是扶容……扶容跟我们说的都是错的,奴才们都是被扶容陷害了!”
众人连忙磕头:“殿下明鉴!”
六皇子问:“扶容?哪个是扶容?”
扶容从桌案前站起身,一掀衣袍,在旁边跪好了,腰板挺直:“殿下明鉴,奴……”
扶容还没来得及说话,外面便传来了一声通报:“太子到——”
扶容循声望去,只见一个身形高挑的男子,身披雪青鹤氅,腰系青玉环佩,缓步走入掖庭。
太子行走之间,带起风来,衣袖拂动,宛如云行鹤走,仪态风流。
扶容看着他,没由来地想到前世看到的太子的识字书——
秦昭,旁边还画了一只啄米小鸡。
原来太子不是小鸡,是仙鹤。
后来那张纸,被扶容折成了小纸船,陪他一起死了。
下一刻,众人俯身行礼,呼声震天:“太子千岁!”
扶容这才回过神,连忙跟着行礼:“太子千岁。”
六皇子秦暄站起身,给他让出位置。
秦暄瘪了瘪嘴,抱怨道:“大哥,我就想玩一玩,结果弄得乱糟糟的,我搞不清楚了,还是你来断案吧。”
秦昭颔首,含着笑在主位上坐下,声色清冷,如同山涧水流,泠泠击石:“免礼。”
扶容抬起头,正巧同他对上目光。
秦昭笑了笑:“孤来断案,扶容定是无辜的。”
秦昭看看扶容,再看看琥珀一行人:“瞧他的位置离你们这样远,他定然是后来的。”
“况且,他一个人,要骗你们一群人,谈何容易?只要有一个人发现他讲的是错的,他不就露馅了?何以如何凑巧,你们全都信了他?说明你们事先早已互通过有无,却没有同他一起。”
秦昭的目光落在琥珀一行人身上,声音虽轻,却带着十足的压迫:“还不说实话吗?嗯?”
第20章 决心
太子威严, 目光扫过琥珀一行人。
一群人伏在地上,额头贴在地上,诺诺不敢言。
扶容跪在旁边, 瞧见他们的模样,没忍住高兴地笑了笑。
他原以为, 自己还要和这群人扯皮扯一会儿, 没想到太子来了。
扶容知道, 太子和六皇子是一母同胞的兄弟,两人格外亲厚。太子这个做兄长的,总是护着纵着六皇子, 六皇子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这回不过是缺一个伺候笔墨的小伴读, 原本按照规矩走, 让掖庭挑一个好的送上去就是了。
但是六皇子想玩一玩, 太子也准许了,让他满宫里给人考试。
想来, 太子如此看重弟弟, 早在六皇子脸色变了的时候, 就有人去请太子了。又说不准,太子一直就守在门外。
总之, 太子在外面听了全程。
太子明察秋毫,真是个大好人。
扶容很高兴。
下一刻,秦昭蹙着眉,瞧着他, 轻声唤道:“扶容?你是叫扶容吧?”
扶容回过神, 俯身行礼:“太子殿下。”
秦昭朝他招了招手:“你来说。”
扶容起身上前, 将琥珀一行人合起伙来陷害他的事情都说了一遍, 还呈上了琥珀亲自写的有误诗文作为证物。
扶容竟然还留了证据, 一群人咬碎了牙,无从辩驳,只能磕头认错:“奴知错,奴知错,殿下恕罪!”
秦昭的目光落在扶容身上:“他们合起伙来陷害你,你以为,该怎么罚他们,你才能消气?”
扶容垂着眼睛:“掖庭自有规矩,奴不敢多嘴。”
秦昭抬了抬手,喜公公便连忙让人上来,把琥珀一群人拖下去受罚。
秦昭瞧着扶容,轻声道:“方才孤有意让你为他们求情,你好卖他们一个人情。如今他们受罚,你得罪了掖庭一大半的人,往后该如何在掖庭自处?”
扶容瞧着太子云鹤的衣摆,忽然有点气闷。
可是明明是他们先欺负自己的,还要他去求情。
六皇子大大咧咧道:“既然他在掖庭待不下去,那就跟着我……”
秦昭瞧了他一眼,六皇子乖乖闭嘴,站在兄长身边。
秦昭继续对扶容道:“你的心思太重,做事不留余地,你就笃定你能选上?不用继续和他们相处?”
扶容抿了抿唇角,正色道:“奴初入掖庭,一片真心,赤诚相待,尚且被暗中陷害。今日若是替他们求情,他们不会感念,只会记恨奴戳穿了他们。”
“殿下说奴心思太重,倘若不是奴心思重,今日被陷害的便是奴。被陷害的拼死反击,险胜一招,反倒还要替陷害人的求情,好没道理。”
喜公公捏着兰花指,厉声道:“大胆!”
扶容跪在地上,不说话,虽然垂着头,却很固执。
秦昭笑了一声,同样没有说话,起身离开。
满院宫人俯身行礼:“恭送太子殿下,恭送六殿下。”
扶容瞧着太子离去的衣摆,有点泄气。
太子说他心思太重,是不是说他只会耍阴谋诡计,不适合做伴读?
他本来就不太聪明,好不容易试着耍一次小手段,也只能骗骗琥珀他们,骗不过太子。
好吧,还得另找出路。
*
琥珀一行人,每人挨了十下板子,下午扫雪的时候,便哎哟哎哟地喊着自己身上疼,抱着扫帚,好半天才肯动一下。
扶容懒得同他们扯皮,只说了一句:“喜公公不比太子温厚,再闹起来,喜公公只会把我们捆在一起打一顿。不论如何,我比你们少挨了十下,我不算亏。”
他这样一说,众人都安分下来,不再作怪。
扶容离他们远远的,一边扫雪,一边想事情。
皇子的伴读有两种,一种是正儿八经的伴读,世家子弟,年少时陪着皇子读书,长大了就是皇子在朝中的助力。
像他这种收拾笔墨的伴读,说白了,就是比普通宫人高一点儿的侍从。
但就是这样的职位,掖庭最卑贱的宫人要爬上去,也难如登天。
这回是六皇子心血来潮,才搞了一次考试,往后恐怕不会再有了。
扶容失了一次机会,心里郁闷,也没有注意到,琥珀悄悄放下扫帚,偷偷溜走了。
傍晚时分,扶容和宫人们扫完雪,回到掖庭。
宫人们三五结伴,都没有理会扶容,自顾自进了房间。
“累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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