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先不还请自己吃饭呢吗,不带这样的啊!
谈风月皱着眉没答话,仍开着天眼看他,直至看见他眼眶中翻涌的血泪慢慢镇静了下来,才恢复了惯常平静的表情,“是不是不痛了?”
秦念久原正心如死灰地瞪着他,闻言一愣,“哎?”
他眨了眨眼,又活动了一下眼珠,“……还真是。”
果然如此。谈风月点点头,把方才所见到的情况跟他一说,又道:“许是你身上带着的怨煞之气太重,与这府里设着的风水局相冲,教你神魂不稳,才会——”
“……不是,”秦念久恨声打断他,“你就不能先跟我解释明白了再出手吗?”
谈风月显得有些疑惑,“怎么?”
还问呢?秦念久气结,“我还以为你要……”
谈风月一脸不解,“我要?”
自从认识了这人,秦念久感觉自己后槽牙都快磨平了,“卸磨杀驴!”
谈风月表情更疑惑了,“你自比是驴?”
秦念久:“……………………”
心说根本无法与这人正常交流,他快速地默诵了两遍清心诀,又默念了几句“他这也是为我好,是在帮我”,才勉强压下心头的薄怒,结果一抬眼,就眼尖地捕捉到了谈风月嘴角的笑意。
那丝笑意极轻极浅,不甚明显,一闪即逝,仿佛只是场幻觉。
“……”
秦念久当然知道这不是幻觉。他微微眯起了眼,语气有些危险,“老祖这是,装疯卖傻地闹我呢?”
要知道他刚才可是真以为自己就要这么交待在这里了,惊、怒、恸,还有份说不清道不明的失望,几种锥心情绪在心间翻来滚去,已然足够难受,末了这人还要再捉弄自己一遭?
谈风月表情淡然地摇着扇子,没承认也没否认,话锋一转,“方才见你痛极,一时心急,便直接出了手。抱歉,吓到你了。”
“……”
怎么突然就愿意好好解释,还道起歉来了呢?
秦念久仿佛一拳打在了棉花上,失语地看着他。
撇开那声一听就是漂亮假话的“心急”不谈,发现问题之后于第一时间解决问题,本就无可厚非,且他只知道自己身上带着煞气,又不知道自己就是怨煞之身,即使选用了镇煞的符箓,也不是有意要伤他,更何况他所用的还是最为温和的安煞昭魂符,只会起到安抚的效用……
怒意丝丝褪去,重归回了冷静,秦念久反而觉得是自己在无理取闹,放低了声音,“……没事。”
又听谈风月接道:“若是你真被吓得狠了,叫魂收惊之法我也略通一二——”
“……”秦念久忍无可忍,“办正事!”
陈府被灭门一事处处可疑,与其有闲心在这贫嘴,还不如赶紧去探查!
发觉这游魂还真是心思单纯,极好逗弄,谈风月拿扇子掩着嘴唇,垂眼应了,“嗯。”
怨煞之气被镇滞住了,秦念久便等同于暂时丧失了行动力,只能倚在廊柱上发呆,看谈风月青衣银扇,闲庭信步地四处探查,硬是在花间逛出了份郊游踏青似的闲适。
暗暗腹诽了一声“装模作样”,他收回视线,转而看着离他不远的一枚血手印。
整枚手印还没成年男子的手掌一半大,五道指痕在墙根处拖得老长,几乎把墙皮都扣了下来,光用看的便能猜想到手印主人临死前的惨状。
他盯着那手印出了会神,谈风月已经内外探完一圈,走回了他身边。
秦念久看他眉头轻轻蹙着,表情也不似刚才轻松,忙问:“怎么,发现哪里不对了吗?”
谈风月摇了摇头,“什么都没有。”
正是因为什么都没发现,所以才奇怪。他道:“不过是一间空府,而且……太空了点。”
秦念久稍愣,而后反应了过来:按常理来说,寻常人家死后阴魂会在阳世停留七日,溪贝村被制成人烛的村人死去多时,阴魂早已入了阴司,因而只剩下了满村死寂,而陈家人不过死于昨夜——他们的阴魂哪儿去了?
昨夜究竟发生了什么,陈家人又是怎么死的?他沉吟片刻,“可以用留影幻阵——”
“用不了。”谈风月道,“不知为何,此处的灵气十分紊乱,根本无法招集。”
他随手折下一枝沾了血的花,递予秦念久手中,“你试试看就知道了。”
怎么会?秦念久纳闷地捏紧了手中的花枝,试着调动起附着其上的灵气。
只见点点蓝色荧光不断地自花中渗出来,却转瞬溃散,根本聚不到一块儿去。
“怎么回事……”他不信邪地又试了几次,结果均是白费力气。
没了留影幻阵这舞弊一般走捷径的法子,他有些气馁地撇开花枝,“……本应盘踞在府中的阴魂不知所踪,府里的灵气还莫名紊乱,无法聚集……”
他呵了一声,自我安慰道:“至少发现了两处异状呢,收获不小。”
没想到这人还挺乐观。谈风月拿折扇轻敲着掌心,“屋内的东西都被翻乱了,该是官府的人搜查过,兴许关键的东西被他们搜走了也不一定。”
官府!
秦念久啊了一声,暗骂自己犯蠢,方才那王二说了,陈家人的尸体就放在义庄,要想知道他们是怎么死的,直接去查看尸体不就行了?
他看向谈风月,还没使眼色,谈风月不知怎么就会了他的意,并起两指在他额前一揭,解了他身上的符箓。
顷刻,眼部剧烈的痛感与力气一同回到了身体里。
痛过一回,再痛起来似乎就没那么难受了。秦念久像是天生擅长忍痛似的,活动了一下手腕,用力捏了捏鼻梁,就神色如常地撑好了伞,“走吧,去义——”
“庄”字还没吐出口,谈风月的手指就伸了过来,聚气点在了他眉心的印堂穴。
这人怎么老是一言不发地直接出手啊?!
秦念久反应不及,被他点得身体一僵,刚想开口骂人,就感到一股麻意骤然自眉心蔓延至了眼眶,盖去了痛感。
他眨眨眼,又伸手揉了揉眼睛,果然是没了知觉。
谈风月留意着他神情的转变,心知此举有效,轻咳了一声,“用惯了镇邪除魔的术法咒诀,一时没想到还有这最简单的办法……”
将穴位封住,暂时麻痹掉知觉不就好了?
两位仙君各自犯蠢,秦念久没好意思说自己也没想到还能这样,故作不满地拿手背擦了擦被他碰过的眉心,小声嘀咕了一句,“走两步路就出府了……多此一举。”
他声音放得挺轻,谈风月却听见了,面色不变地看他一眼,“少疼两步路不好吗。”
……这人是在演话本吗?
秦念久被他一句话堵得心情有些难以名状,“……好。”
谈风月闻言,无比诚挚地抛给他一个“那你还说什么废话?”的眼神,摇着扇子转身走了。
秦念久:“…………………”
久居交界地六十七年,他早不知“受人关怀后的感动”为何物,心底适才泛上来了那么一丁点儿,还没咂摸出滋味来,就被这人一个眼神给杀了回去。
他盯着谈风月的背影,恨不能将他给盯穿了,愤愤地跟上了他的脚步。
第十三章
出了陈府,秦念久有意地将黑伞放低,遮住了大半张脸,一双眼睛藏在伞檐下,看谈风月几步迈出去,就近叫住了一个正买菜的姑娘,打听官衙所在的位置。
不得不说这风月老祖的面貌实属上等。被他叫住的姑娘年纪不大,眼睛都有些转不开了,红着脸给他指了个方向,又详细地为他讲明了具体该怎么走。
谈风月虽然仍挂着那副不苟言笑的表情,声音却难得和善,又问了一句,“不知姑娘近日来可有见到什么面生的道人进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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