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道士能触碰,但解不开,他擦拭着嘴角的血:“我的本事不够,也活不了数百年。”
宗主心领神会:“修真之人与人间修士不同之处便是前者天生有灵根,道长你没灵根,修行不得的。”他的心中条框森严,修真本就是这个步骤,然此话说完,望见眼前人凛冽又荒芜的神色,竟心中一恸,无端生出了些想要冲破那规则条框的想法来。
他打定主意,便又补充道:“但也是可以抢……不,借来的。”
“此话怎讲?”
“有些人天生拥有灵根,但没走上修真之路,这灵根无疑是浪费,放在他们身上也是无用,不若……挖出来给你用。”
小道士有了些精力:“怎么挖,挖谁的?”
“要借,自然就要极品灵根,且要与你契合的,不然吸收不了,这个还需要找找。”
找灵根的过程不难,小道士也曾有疑虑。
倘若那是个无辜之人,他凭什么去掠夺呢?
但那被逼死的人不无辜吗?
我怜世间人,又有何人怜我?
找寻一番,商羽宗主发现,竟是自己家中一个已死上百年的亲人与他契合。
他带小道士回到商羽宗,穿过密道走进暗室,赫然见一口冰棺内里躺着个少年,少年没有气息,但躯体完整未腐烂,宗主道:“这是我同父异母的弟弟,生下来就有极品灵根,是我家族中的荣誉,可惜身有不治之症,未能筑基就死了,长老们锁住他魂魄,又将躯体藏于此,以灵力将其保持完整。”
他把棺盖阖上,叹了一叹:“长老们说什么以期找到办法让弟弟复活,但人死如灯灭,修真之人也一样,哪会有复活的可能,我也知晓,他们并不是真的期盼人能活过来,只是舍不得这灵根,不愿意让它随之消失。”
顿了会儿,他向小道士道:“倘若你愿意要这灵根,我就把它给你,正好放出弟弟的魂魄,他也能自由了。”
这倒是一举两得。
只是商羽宗主还有些不明白:“为什么你会与死人的灵根契合,你不是活生生的人吗?”
这并不难理解,但凡进入快穿局的,都是已死之人,只是在这些世界里是活着的罢了。
但纵然如此,他承受已死去之人的灵根,还是要艰难许多,修行绝非易事。
那棺中的灵根一拿出,少年魂魄离去,躯体瞬间腐烂消失。
商羽宗主恳请他:“长老们若是知晓我私自放走弟弟的魂魄,定不饶我,你切莫说出去。”
遑论之前此人做过何事,此时的确是真心帮他,小道士想了想,道:“若被发现,便称我是令弟,左右已过百年,重获新生样貌或有改变,未必瞒不了他们,何况,他们也只是想留灵根,不一定会在意令弟行为举止。”
“好,就这样说。”商羽宗主点头。
“那……”小道士问,“令弟叫什么名字?”
商羽宗主正色道:“我叫曲小大,他叫曲小二。”
“……”
“那个,我能改名字吗?”
第59章 曲有误,周郎顾(10)
之后小道士以曲宗主之弟名义修行,在秘阁里不见世人,用足三百年才吸收灵根,而后每隔几年他便去那仙石处试一试,但都无功而返,只能回来续练功。
他也去了无极幽潭,那潭水一碰就侵蚀血肉,他徘徊了好久没找到办法,瞧着手上森森白骨,叹自己没用,垂头丧气继续练功。
而灵根吸收之后还要融合,他从死人那里得来灵根,要融合得忍受五脏六腑倒转撕扯之痛,灵力游走周天也会产生排斥,每走过一寸便如千万针刺入。
这样的痛楚他承受了数百年,等到稍微减轻,修为有所提升,立即又去试探封印,可惜还是无用。
子归山倒是人才辈出,后起之秀层出不穷,第一仙门之位稳稳当当,且为了防止一人独断,他们的掌教任百年左右就会重新择选,有担当不起的,不到百年也会被换掉。
五宗主每次来参加继任大典,有次他也来了,听说那新任掌教必须在周辞画像前斋戒七七四十九天,才可以行继任礼。
周辞是子归山的开山祖师爷,当年那魔窟之事记载在山中石碑上,说得是仙尊为护苍生自愿牺牲自己,愿后辈心存敬畏之心,胸怀苍生之志。
这碑文效果不错,后来的仙门弟子们,提起周辞,无不恭恭敬敬,钦佩有加。
再后来小道士便不来观望了。
身后名,谁稀罕呢?
无极幽潭又去过几次,最后他实在不想等了,便跳了进去。
等把端云剑捞上来,他已有半身是白骨。
血肉还可以长回来,他不担心,就是疼,肉一点点被腐蚀,血一点点融化,疼到没法起身,昏倒在了岸边,也就在这个时候,曲家长老还是发现了他为冒牌货,趁着他重伤,把他抓走欲夺灵根。
而此时灵根已与他融合,长老们夺不走,用尽了一切办法,斩他灵识,毁他丹田,施过邪术,用过药水,但都没用,最终放弃,将半死不活的他丢掉了。
他再睁开眼时身在子归山,他来子归山观望过继任大典,有弟子认得他,把他捡了。
但他被伤到识海,却一时想不起自己是谁。
那弟子说他睡了十年,是曲宗主的亲戚,叫曲岁悠,还打趣说,他本名叫曲小二来着,幸好改了。
他还是想不起来,只暗道,如果他当真叫曲小二,应该是会私自改名字的。
曲岁悠……这名字改得不错,岁岁悠然。
既然那弟子说他是曲宗主的弟弟,他便得回商羽宗看看。
然而,商羽宗竟已不存在了。
一番打听才得知,他被曲家长老折磨的那些时候,曲宗主跟他们闹了别扭,大打出手,两败俱伤,同归于尽,两方临死前还拉了整个宗门垫背。
曲宗主兴许是为了他,也兴许两方早就积怨已久。
救他的弟子问他可要回去重建商羽宗,他却总觉得自己还有别的事情要做,现任掌教想招揽人,建议他留在子归山,待修为更进一步再回去重建不迟,他便拜入子归山,成为此山弟子。
又过几百年,他成为子归山同辈中最出色的一个,顺理成章被选为新的掌教,正好是第十二任。
继任大典,他在祖师爷周辞画像前跪拜斋戒,抬头间,望着画像,赫然呆住了,轰轰烈烈的情愫怦然而生,刹那心动无法自控。
这一次前尘尽忘,没有目的,没有任务,只有一个纯纯粹粹的后辈弟子,对画像上的人一见钟情,一发不可收拾。
他搜集关于祖师爷的生平过往,一点点研读,现存于世的记载里,都是极尽华美之词的称赞,如飘于浮云之上,让他对那个人的向往也如云烟,只堪望见,却无法触碰。
即便这样,也甘之如饴。
只是后来,搜集得多了,便叫他找出了些被尘封的信息来。
比如说,祖师爷身死道消的真相。
但凡发生过的事情,总会有迹可循,街头残破的道观,花圃中的杂草,山门前不许弟子们靠近的封印,破碎的信息糅合,有些人想要隐瞒,然有心人也可窥探。
他还是没想起来当年的事情中自己也曾出现过,他如今跪在那画像前,只想为倾慕的人打抱不平。
但这几百年山中清修,他被教习得一身正气,也一直以为自己根正苗红,行为处事必须光明磊落,于是他召集那剩余几位宗门宗主,直接把话言明。
五宗门剩其四,宗主们也换了几波,这几位面对质问显然是不愿意承认的,他们也没法承认,因为本不知真相,但到底是生了嫌隙,原本一山四宗互帮互助的结盟被取消,宗主们还趁机从子归山挖走不少有能力的弟子。
弟子流失严重,他招来不少埋怨之声,而上次质问宗门,那已卸任的前任宗主们惶恐,故意挑起了几回事端,又大伤子归山元气。
他不能够再光明正大为祖师爷寻回真相,以子归山为代价,毁了祖师爷的心血和基业,他想,那同样是祖师爷不愿意见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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