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辞却不看他,折了一根树枝往前一扬,正好插在那狂奔的厨子脚前,只差分毫便透了脚背。
厨子骇然瘫倒,周辞自一众山匪头顶越过,将那刚刚起身的厨子又踩下,衣袂翻飞,人已经向后堂而去。
直至身影看不见,那大当家才反应过来:“他……是不是看不起我?”
众人回应:“是啊,完全没把咱们放在眼里。”
“给我打!”一声令下,众山匪举刀,梁清源也不甘示弱,扬手命了身后侍卫前去阻路,一时间山中呐喊声连连,两方打得热火朝天。
寨子后边另有一个小院,进门就是后堂,院子里杂草丛生不大有人气,好似许久没人住了,堂门开着,屋内幽暗但不影响内里伏案之人。
那人一袭素白长衫,以一根木簪挽着发髻,挽袖在纸上写字,他的眉端沉寂如水,与这浊清寨上下格格不入,只是字迹有些凌乱,仍是清隽俊逸的,但不大成行。
听到脚步声,那人就停了手,拿着笔静默了会儿,摸索到笔架,慢慢搁置在上面。
周辞跨进堂内,站到他面前。
他已准备好,这人若再跑,他就直接把人抓了捆住,若恨便恨,但无论如何也不会再放。
可眼前人并未动,好像没有要跑的打算。
但周辞那诸多呼之欲出的话语却说不出来,他想伸手摸一摸眼前人的眉眼,抬臂却又停在半途,想唤他,却忽而不知该叫他什么。
年少时曾跟前跟后的叫他曲哥哥,后来他一朝得势,也曾势在必得地喊过阿曲,到此时却情怯,重逢之际唯恐被提醒着他们那些不美好的过往。
曲归泉却是浅笑:“我没事。”
周辞悬而未决的心还不能安定,极力压制着颤巍的声音:“你知道是我?”
“你的脚步声我怎会认不出。”
“那……你为什么不躲?”
曾经宁愿自葬坟塚也要逃离他,此时为何安安静静接受了他的冒然出现?
曲归泉还是笑,抬手抚了抚他的脸:“你有好好吃饭没?”
他那半途停住的手犹豫几番,最终再次抬起,覆上那人手背:“有的。”
“那就好。”曲归泉笑意缓缓收起,语气中多了几许哀叹,若自嘲,却又透着悲凉,“阿韧,我很想你。”
情早已起,也并非不自知,只是局中人彼时不肯认输。
一瞬间仿若眼前都亮了起来,周辞那悬着的心还没落下,却又以另一种方式剧烈地,狂喜地跳跃,他的手收紧,用力将那人的手攥在掌心,此时方有勇气碰上他的眉眼,轻轻摩挲着,满心满眼的心疼:“这是怎么回事?”
“你还说。”曲归泉却抽出手,推了他一把,“密道是你炸开的吧,我三年未见天日,突然遇到了光,不瞎才怪。”
周辞的心终于尘埃落定,揽着眼前人的肩道:“没事,能治好的。”
“治不治好都不重要。”曲归泉弯了弯嘴角,“你怎么找到这里来的?”
“梁清源带的路。”周辞想起一事,“他还说你失忆了。”
“我不想和他解释过多,诓骗他的,当日我离开密道,顿然眼盲,是他救了我,这些时日身体不佳,也在他府上叨扰了数日,原本想着待出城之时与他告辞,却又遇见山匪,他是我的恩人,你不要为难他。”
“哼。”周辞一挑眉,“他若不多此一举,我当天就找到你了,对了。”他佯怒,“你既然想到是我炸了密道,为何还要跑?”
“那时不知怎么面对你。”曲归泉坦然道。
及至此时,若不是周辞找过来,他仍然没想过主动露面,即便已承认自己的心,却还是有无形屏障横在两人之间。
然而真的相见,却发现,只需相逢一笑,没有什么是一定过不去的。
放下,原本很简单。
“往后,不管你愿不愿意面对我,我都不会再放你走。”周辞也笑,对上那弯弯的嘴角,慢慢靠近。
才刚触碰,却听有人叫嚣着闯进来,人高马大的浊清寨大当家飞身而下,呐喊:“皇帝小儿,不许伤我寨中人,住手……不,住嘴!”
大刀凌空砍下,周辞没抬头,宽袖一挥,那大当家当即被甩了回去,“咣当”落在院外,正巧摔在梁清源脚边。
梁清源揪起他的头发就要挥拳,大汉抬手阻挡:“别打了,你的人都要被抢走啦。”
“对啊,不就是你抢了我的人。”梁清源一拳头锤下,花拳绣腿没什么影响,大汉将他一扯,“我说你家主子。”
梁清源正好被扯到门口,望见里面二人,顿时瞪圆了眼睛,火气蹭蹭冒上头。
半晌后他方回过神,摩拳擦掌咬紧牙,竟似陡生了力气,抢过大汉的刀就往里冲:“你敢碰我的人,朋友妻不可欺你知不知道……”
还没靠近,眼前一阵劲风逼得他连连后退,待反应过来时,他已回到了大门外。
他义愤填膺,又欲冲进去,那大当家爬起来:“我虏来的人,不能落到别人手里。”
两人莫名其妙站在了一边,一人一把大刀咋咋呼呼往里冲,不一会儿又齐齐摔出来,接着再冲,再摔。
摔到后来,他们气喘吁吁放弃,坐在地上,一个唉声叹气,一个鬼哭狼嚎。
周辞搀着曲归泉走出来,那鬼哭狼嚎的梁清源指着他喊:“你夺我所爱,我……我要造反,我喊我爹造反!”
“哦,知道了。”周辞漫不经心地答,“试试看喽。”
梁清源抿抿嘴,嚎叫的声音小了些,过了会儿,忽转身掐着大当家的脖子喊道,“都怪你,你好端端抢什么劫,我得罪你了吗,你不劫,我就不用求他来救,他不来救,也不会看上阿曲……”
大当家掰开他的手:“老子就是看不惯你们这些公子哥儿,文不成武不就,屁用没有,遇到点事儿就知道哭,要不是出生富家,都是饿死的料,不劫心里不痛快。”
“你看不惯我就劫我啊,劫我家阿曲干嘛?”梁清源哭得更凶了。
“你?”大当家鄙夷地看他,“人曲公子能教我们识字,还可以指导做菜,你除了吃还会干什么?”
“你……说我是废物,我跟你拼了……”梁清源说着就要扑上去。
曲归泉温声在他身边道:“梁少爷,承蒙相救,我与陛下是旧识,先前有所隐瞒实非不得已,还请见谅。”
梁清源停住动作,呼呼地喘着气。
大当家却大笑起来:“哈哈哈,原来你才是后来的,还怪人家抢了你的人。”
“感情的事儿能分先来后到吗?”梁清源回怼,嘟着嘴向曲归泉道,“我不管,就算是皇帝,也不能这么霸道,我要公平竞争,阿曲,他早晚要延绵子嗣的,我不会,我只要你一个。”
周辞不痛快了:“我也只要这一人。”
“哼,你这个位置才是真正不能随心所欲的,我等着阿曲,早晚他会回到我身边。”
“得了吧,你不是没追上吗,你就没拥有过,谈什么回到你身边。”大当家不痛不痒地补刀。
梁清源脸色一变,又要嚎。
周辞被吵得头疼,在他嚎叫前道:“你不是在寻名医偏方么,治眼睛的,朕命令你尽快去找,以及……再寻治陈年内伤的良方。”
梁清源只得瘪嘴下跪:“微臣领旨。”
周辞携人往前走,往地上瞟了眼又回头:“还有,你这把桃花扇子给朕撕了,以后不许再用。”
梁清源极度委屈:“凭什么连把扇子都不让我用?”
“红花点在白宣上,很难看,我看着烦。”
“你……你欺人太甚,我要造反,造反……”梁清源又抬高了声音,然而那二人已走远,浑然未对他的话有反应。
倒是旁边大当家拍拍他:“你真要造反啊,一起啊,说定了就不许反悔了啊,咱们这就行动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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