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那剑光闪过,却只断了他们的发髻。
一众人看周辞执剑半跪,后怕不已。
至此,方真正有些愧色,面面相觑,却不敢向前。
周辞回望自己守护数百年的仙门,强撑起身,抹去嘴边血色:“若我不具威胁,诸位可是能够安心,好生守护仙门了?”
众人不敢言语。
他淡淡地笑:“便是我今日自废修为,诸位还是不会安心的。”
他一语道破,那一行人无地自容。
“我可以死,但不劳诸位动手。”他将端云剑举起,面对众人惊惧神色,决然一刺。
丹田剖开,内丹浮出体外,他的眉眼丝毫未蹙,只有无尽冷意,再一挥剑,把那内丹一切两半。
光芒乍然消失,内丹带着血迹,滚落草丛之中。
众人已呆愣,大气也不敢出。
又见他抚上天灵,赫然一抽,将自己的神魂生生抽离,六识神魂,化成六道流光,被他攥在手心,没有犹疑,狠狠一碾,神魂顿然暗沉,在掌心失去了生机。
他侧目一望,向那山门仙石伸出手去。
躲在石后的弟子惊惧不已,颤颤巍巍跑出来,伏在地上不断磕头。
他未看那人一眼,只将掌心已黯然无光的神魂拍入山石之中,又加了一道封印。
而后,手中剑一扬,剑直入云中,又凌冽而下,落入山脚一方深渊之中,许久后,但听一阵剑意悲鸣,深渊黑水环绕,寸草不生,消噬灵力,落入之物瞬间被吞噬,没有修真之人敢踏入。
“内丹剖出,并已斩开,神魂抽离,于石中封印,端云剑,已沉入无极幽潭,本尊从此灰飞烟灭,神魂不聚,天地之间再不可寻,诸位,可还有什么担忧的?”
那众人震惊骇然,已是站立不稳,战战兢兢或跪或伏于地,寒风拂过青翠草地,碧波中带来血腥气,他们当中,终响起低低抽噎之声。
仙尊倒下,血在草地中恣意流淌,阴云遮日,狂风在树梢上呼啸。
这梦境太过于真实,小道士也看见了自己,他在那万籁俱静,唯有血气始终挥之不散的时候,踉跄赶来。
来之前,他在厢房里发现那人给他留的字迹。
那人临走时只有一句再见,离愁别意说不出来,风月情浓本也没有。
但他还是留了字,认真地,珍视地,与他好好告了别。
他道:“今无奈与卿辞,盼后会有期再话前缘,若相见无期,亦愿卿此生长安,岁岁悠然。”
寥寥数言,叫他辗转难安,到底是不甘只在观里等候。
可还是来晚了。
但,他即便来早了,又能有什么用呢?
他无能为力,趴在周辞的身边,一时竟不敢上手,只怕随便动了哪儿,这个人就碎掉了。
他轻轻地抱,那轰然炸裂的神思只剩下一点理智在维持,小心翼翼又遏制不住颤抖地,去把那人缓缓抱住,不敢抱紧,也不敢抖得太厉害。
那人微微睁眼,抬手覆上他的脸,擦拭了一下他嘴角咬出的血迹。
而后,徐徐落下。
霎时天昏地暗。
小道士惊醒的时候,一抚枕头,上面已湿透。
他的脊背层层冷汗还没干,看窗外天刚亮,来不及穿鞋更顾不上收整,冲到厢房,抱着那正在盘腿而坐调息的人,一开口,连嗓音也已沙哑:“不能走,不许走,绝对不可以。”
周辞想推开他,但这人抱得极紧,他又不好用力推,有些不大自在,看这人脸色苍白,额头上还有细汗,一双眼里写满了惊恐,又不禁疑惑:“发生什么事了?”
“你不能去修复魔窟。”小道士直言,“五宗主过河拆桥,他们要置你于死地。”
周辞没多大惊异,微微点了下头:“你放心,我能打得过他们,魔窟必须要修复,这跟他们无关,他们即便不来找我,此事我知晓了,也是要去的。”
“你是君子他们可不是,他们会趁你修复光印的时候背后袭击,而且他们钻研了个专门针对你的阵法,他们……”
“你怎么知道?”周辞打断他的话。
“我……”小道士想说是梦到的,可这话眼前人肯定不信啊。
而且,到底会不会发生,他其实也不能肯定,只是这梦境太真实,叫他不敢不防患。
“又是……剧情设定?”周辞替他猜测出了理由。
他顺势点头:“是的是的,所以一定不会错的,你别去了。”
周辞想站起来,无奈这人还在抱着他,他轻轻咳嗽了两声,小道士反应过来,终于松了手。
他起身在屋内踱了两步:“纵然如此,我还是要去,此魔窟非我不能修复,用我一人之命,换苍生千年安稳,足矣。”
“你……”小道士震惊到咂舌。
就知道,还是留不住这人的,他左思右想:“好,那这样,你先干掉五宗主,再封印魔窟,走走走,我们现在就去……”
他拉起周辞的手要往外走,周辞却不动,任他牵着手,缓笑道:“五宗主需助我,没有他们,凭我一人之力不足以修复,而且,纵他们对我有嫌隙,但往后与魔族制衡还需要他们,就算如你所言,他们要我死,我也不能让他们偿命,非但不能,我还希望他们能够活得长长久久。”
小道士气馁,把他的手捧在怀中,落下两滴泪。
周辞不知怎么安慰他,也不好收手,木讷地站着。
1000号在小道士意识里说:“宿主,你要不然问问他,可愿意为你留下来?”
小道士的手颤了颤,缓缓抬眼,静静看着眼前人。
眼前人也在看他。
他犹疑几番,那情愫翻江倒海却被拍回,他又垂眼,什么也没说,反而松手,转过了身。
系统困惑:“你怎么不问啊?”
“不必问,他不会的。”
“你怎么知道,你问一问又不会少块肉,万一呢?”
“不用了,我……哪有那么重要。”
小道士深吸口气,摆出一个笑容再回身,向周辞道:“你要是去,也得防着五宗主,千万不要被他们的阵法所伤,还有,凭什么他们逼你你就死啊,你不能活着自己跟魔族制衡吗,为什么一定需要他们,我建议……等他们助你修复好封印后,你先过河拆桥,把他们都干掉。”
“额……此话再说。”周辞蹙了蹙眉,“我会保护自己的,你放心。”
小道士把他动作看在眼里,微有失落:“你是第一仙尊,光风霁月,大慈大善,绝对不会做诛杀同门这样的事的,我知道。”他阴阳怪气,眼里却满是悲痛,梦里那无能为力之感席卷而来,但他知道,自己还是什么都做不了。
遑论生死,他都留不住这个人。
他只能往外走,再多停留一瞬,那感情就要隐忍不住。
周辞在屋内看着他背影渐渐消失,伫立了会儿,重又坐定,继续闭眼调息。
屏幕前,曲岁悠把衣襟几乎要绞断:“不行啊,我还是会放他走。”
1000号也有点奇怪:“既然知道他去了会死,为什么还会放?”
曲岁悠眼中黯然:“当时的我未亲眼看见他倒在血泊之中,也还没有体会到后来的思而不得,没有肝肠寸断刻骨铭心,亦没有那么强烈的执念。”
说到底,一个梦境并不能感同身受,也不能全然叫人信以为真,那时即便因梦境而担忧伤痛,也还是存着侥幸,当做了寻常事。
他拉住系统,郑重道:“我的身体差不多养好了,现在就启动这个世界的快穿任务吧,让我过去。”
他的身子的确已经恢复,只还有些虚弱,若是不急,本该再等几天,但1000号也觉得那节点再晚就补救不回来了,于是应允,并叮嘱:“可就算节点启动,祖师爷的记忆也还是没恢复的,他记忆里仍然是仙尊周辞,不是快穿局员工。”
“我知道。”曲岁悠一脚已经跨进虚空,想了想又回头,“我得要一样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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