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妻俩的脸色都冷下来,沉默地收拾碗筷,当日没再给过桑絮好脸。桑絮习以为常。
桑娟后来又来过一次,言辞之间不断散播焦虑,什么女孩子二十五六岁再不找到对象,往后就不好找了;什么不婚主义靠不住,没孩子哪能行之类的话。
桑絮淡定地听,左耳进右耳出,也没精力去跟他们辩论。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想法,都在尽力把自己的生活经传授出去,好为人师是人类患的恶疾之一。
裴思渡三十多了,这样的催婚,她一定经历过,不知道她都是怎么敷衍过去的。
还是她家里风气会开明一些,没有人逼迫她。
桑絮又在想裴思渡。
一周没有见面,是她得知裴思渡是她的总监之后,分别最久的一次。
她这趟回来是想清空脑子,把烦杂的念想都抛出去。以便做一些正确的抉择,不要继续浑浑噩噩,自己跟自己闹腾。
桑絮对待结婚生子无所谓的态度再次激怒桑母,她实在不能忍受。两人难免起了争执,桑絮的态度还是淡淡的,“我不明白,几年前你就知道的事情,怎么还在尝试?”
桑絮很遗憾她的错误安排,让她打算提前回淮城了。
十月份回来,是打定主意新年不再回来。
少些烦心事。
当晚正收拾房间,电话又响了,桑絮叹了口气,点了接听:“裴总。”
那边语气不善:“你能接电话了?”
“显而易见。”桑絮在床边坐下来,地砖冰凉,她笑了一声:“裴总还要教育我吗?您骂吧,扣工资也行,我接受批评。”
裴思渡的声音头回淬着冷意:“这么说,你承认自己是无故请假这么多天的了?”
“我承认。”桑絮休息得不错,不想说虚的。
裴思渡似乎被她气到,质问起来:“你抛下工作,责任,说走就走,你把上班当成什么?桑絮,这种任性的行为,我完全可以……”
不等她说完,桑絮接话:“我可以离职。”
桑絮明白裴思渡说的有道理,换作任何一个正常领导都会生气,包括宋尹锐。她不想裴思渡对她网开一面,如果裴思渡觉得应该辞退她,那她离职也没关系。
工作而已,辞了不会饿死。
她也累了,不奉陪了。
良久,裴思渡静静地说:“这不是解决问题的方法,我希望你好好想想,不要说气话。”
隔着几个城市的距离,看不见人,桑絮的胆子变大:“不是气话,我认为从我们有牵扯的时候,我就应该果断离职。反正这是迟早的事。”
她说出这句话后觉得爽快,桑絮发觉,自己其实就是在发泄情绪。
家里人给她的不快,她居然能通过另一件事抛出去,也料定对方会接。
裴思渡刚好做了那个倒霉鬼。
倒霉鬼说:“你讨厌你的工作?还是,你讨厌我?”
“好,你如果想辞职,我不拦你。是我的问题,我喜欢你,倾慕你,难以抑制对你的特别关注,或许真是很大的错误。”
桑絮听到前半段还能保持冷静,“我喜欢你”四个字入耳,后面一系列的句子,都像是另一个梦,句句不真切。
她像是被冰封住,又像在被火炙烤。
第23章 三更
“我是不是不该说这些话让你困扰?”电话里, 裴思渡一扫方才的凌厉气势,柔声低笑:“效果肯定不好,你听完更想离职。”
桑絮的喉咙宛如被掣肘,发不出声响, 不知如何表达陌生而复杂的情绪。
她听完了, 真的有更想离职吗?
这段时间她一直在考虑离职的事情, 但始终没下定决心,刚才裴思渡责怪的语气成了催化剂,让她将离职二字当成抛出去的飞刀。
能否刺伤裴思渡,她心里没底。
可她还是想刺一刀。
她深知自己的恶劣,凭借她在上司面前的那份特殊, 恃宠而骄。
尽管她没得到所谓的宠,可情绪的发泄, 到底有些骄气。
“桑絮, 无论你把我的动机想得有多不堪, 我都能理解。你要走,我也理解。”
裴思渡的笑声里多了丝怅惘, “上下级是原罪, 从我在公司见到你起,我就猜到会有这一天。”
她的语气坚韧而脆弱, 桑絮听了不免心疼, 却又暗骂自己没有抱她的资格。
“裴思渡……”桑絮徐徐地开口喊她名字, 每个音节都在打颤。
以为桑絮不想再听她说下去, 电话那端的女人停下, 换上轻快的语气:“好, 我不讲了, 就说这些。你的假期过得还愉快吗?”
“一般。”桑絮实话实说, 她心不在焉,还在回味上一环节。
裴思渡用闲得无聊的口吻抱怨:“嗯,我过得也一般,无所事事。”
桑絮紧紧握住手机,生怕贴得远一点,这通电话就自动挂了。
说完得不到回应,裴思渡并不催促,悠然地做自己的事情。
桑絮听到她穿拖鞋走动的声音,她倒了杯水,水声落入玻璃杯,与自己颤栗的胸腔发生共鸣。
裴思渡一定身穿家居服,大概率是纯色的,独自在家里给她打这通电话。
她脑海里的形象美好,让她重新生出勇气。
“能不能问你,为什么……喜欢我?”
最后三个字花光桑絮所有力气,她极力忍着羞赧和内心深处的恐惧。
明智的人聊到前面就应该挂断,可她哪儿明智,她的裴思渡综合症恨不得无药可救。
她早就想知道,裴思渡对她的特殊是何缘故,凡事总会有个原由。
就算她在某个地方与别人不一样,也不该招致这样的浓情;遑论她平庸到无地自容,担不起这份情。
“你还记得五年前吗?”裴思渡喝了口水,喉咙微弱的滚动声听得桑絮口干舌燥,好像渴的是她,该喝水的也是她。
“你读大一,青涩,可爱,严肃。”
桑絮被她说得不好意思,她最怕别人回忆她的过往,不自然地抢话:“然后呢?”
裴思渡没回话,等鱼吃上饵料,直将鱼竿一收,轻描淡写地笑:“后面的不告诉你。”
“为什么?”桑絮脱口而出,当场急了:“哪有说话只说一半的。”
“说完有什么好,多费口舌罢了。”那边叹了口气,“还不如藏在心里,我自己怀念就好。”
“……”桑絮被她的叙事钩住,动弹不得。
恼她的戛然而止,究竟藏了什么事?
她记得从前与裴思渡并未见过几次。
又谢谢她的宽容大度。
她没有因为自己刚才的态度终止这场谈话。
桃酥,转账,虞瞳,带着情绪的报复心理,包括“离职”二字,都被好奇心彻底掩盖过去。
宛若桑絮打在自己脸上的巴掌,让她看清自己的拧巴和幼稚。
她很想说:“我想听,你能不能告诉我。”
就算她要远离工作,远离裴思渡,不接受她的特殊“关照”和她的暧昧游戏。但她不能否认,在走之前,裴思渡对她的心思,会是她最想打包的礼物。
她想收下这份礼,但没有勇气说。
那太可笑了,一边立着牌坊说自己不接受,一边问对方喜欢自己的细节。
裴思渡一定烦死她了。
此时桑絮妈妈敲响房门,问她要不要先喝碗鱼汤。
这是示好的信号,表明她作为长辈再次想开,愿意继续跟桑絮和平的母女情谊。
这种台阶,当然要下。
桑絮朝外回了句:“好的,过一会就出去喝。”
裴思渡以为她有事要忙,“我不打扰了,等你回来再办手续吧。”
桑絮仿佛瞬间被掐住咽喉,喘不过气,她手足无措,只知道不愿听不到裴思渡的声音。
几秒钟的停顿后,桑絮意料中的挂断没有到来,裴思渡再次用温婉的声音说:“桑絮,如果你想知道的话,就跟我见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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