养丞 下(209)
自从博陵大战之后忙得脚不沾地的卫袭轻咳了一声:“下个月一定。”
“嘻!”童少灼挽着她的胳膊,“我没催促陛下,陛下记着这件事便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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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将宵禁,博陵城外的密林,浩浩荡荡的商伍赶着进入博陵城,谈笑风生渐渐远去,两辆马车从密林中缓缓驶出。
“马车准备好了干粮,还有这些银票,足够你远走,到一处无人认识的地方去。”
吴显容戴着一顶帷帽,从马上下来,往憧舟所驾的马车上走,踏在木阶上,对着即将远走之人沉声嘱咐,“别再回来了。”
对面的马车内坐着一女子,穿着商人贯穿的短打,发束简简单单,面庞清瘦,此人正是吴显意。
吴显容平乱有功,自然不与吴氏同罪,还得了提拔。
而吴显意,是吴显容用自己的性命作保,好不容易才向天子保下来的。
她是如何日夜不歇守在奉天殿、省疏殿以及任何天子可能出现的地方,说干了嘴跪青了膝盖才好不容易说动天子的,她没有告知吴显意,她不想让吴显意知道自己最后还是对其心软了。
自小吴显容心里就很憧憬姐姐,当初有多憧憬之后就有多失望。
以为吴显意这辈子都不可能醒悟了,没想到末了,她还是做了一件好事,拯救了整个博陵。
吴显容愿意为醒悟的她承担风险,只希望她能有一个平淡的余生。
即便她这种人走到如今的地步,活着未必会比死更痛快,但她还是接受了吴显容的提议。
马车就要将她送去远地,刚刚调转马头,吴显意就从马车内走出来,往回眺望。
吴显容道:“别看了,她是不会来的。”
你在童府大开杀戒,险些让阿慎家破人亡,你还奢望她会来见你一面吗?
吴显容在背地里保吴显意的事情都没脸让唐见微知道。
虽然唐见微应该是知道的,也全然没提及,算是默认了这件事。吴显容打心底里感激她。
“我是想再看看你。”吴显意温和地笑,她的眼里已经不见戾气,连以往遍布周身的冷意都不见了,就像个普通的姐姐,普通的远行之人,
“阿姿,今生你我难再相见了吧?”
听闻此言,吴显容眉心急蹙,没有回应。
吴显意向她行了个手礼,而后缓缓消失在夜色之中。
吴显容送完吴显意之后,消沉了一段时日,憧舟每天变着花样地给她做好吃的,还去找了唐见微,从她那儿学了手艺,只想让吴显容开心开心。
宗族被诛杀,吴显容在博陵府举目无亲,唐见微听说她心灰意懒有阵子没出屋门了,特意做了一大食盒的糕点,带着阿难一块儿来找她。
“你们怎么来了?”看见唐见微和阿难,吴显容立即就知道是憧舟多嘴了。
“我担心你啊,还不能来看看你了?阿难,你昨晚熬夜做的点心不给你阿姿姨姨拿出来么?”
吴显容有点意外:“咱们阿难还会做点心啊?”
阿难嘿嘿地笑了两声,踮着脚将六层食盒打开,把最上面的一层包得圆鼓鼓几乎撑破肚皮的小点心端了出来,捻了一块递给吴显容:
“阿姿姨姨你尝尝!真的是我自己做的!我知道你喜欢吃甜口的,这里面是我调过的山楂馅儿!”
吴显容吃了一口,虽然卖相一般,但是味道是真好,甜而不腻,酸甜适中,吃完之后竟有点儿开胃。
吴显容摸摸阿难的脑袋:“看来咱们小阿难深得娘亲真传啊。”
阿难乖巧地点了点头,吴显容有些奇怪,感觉阿难没有以前那么活泼了。
“沉稳点好,以前是太疯了,经过这次的事之后虽然还是有闹的时候,但收敛了点,起码不拆家,也知道体贴孝顺了。”
阿难捣鼓着先前童少悬送来的“浮屠塔”妆奁匣,发现升降处有些卡顿,她很好奇,推了几下,便起了征服它的斗志,开始和她童娘的旧作卯起来。
唐见微将她亲眼看见沈绘喻被杀的经过说了。
说得吴显容心惊肉跳,垂下眉目,颇有些自责。
“此事与你没有一点关系。沈绘喻和柴叔啊,的确可惜了……”唐见微顿了一顿,继续安抚她,“但那是吴显意所为,万不可因为这件事让你我之间有什么嫌隙。我唐见微这辈子可只有你这一个发小。”
吴显容靠在唐见微的肩头,像是小时候一样。
那时候阿姿是个爱哭鬼,遇到一点儿小事都忍不住哭鼻子,唐见微一年之中一大半的时间都用来哄她。
两人聊了很多小时候的事。
聊阿难转眼从抱在手里的小婴孩长得这般大了,不禁感叹“金乌长飞玉兔走,青鬓长青古无有”。
两人还没能说多久的体己话,突然听见院子里传来一声荡漾得能漾出一盆子水的喊声:
“阿姿——阿姿呀,阿姿你在不在?”
是吴明砚。
“我给你带了好多新鲜玩意儿!你在哪儿呀!”
憧舟黑着脸将她拦下来:“主上正在会客,请吴御史在此稍等。而且私人居所请勿喧哗。”
吴显容一咕噜爬起来,立即往后院去:“阿慎,走,我请你和阿难喝茶去。”
唐见微见她几乎是落荒而逃,纳闷道:“怎么了这是?”
阿难一语道破:“阿姿姨姨是怕那个吴御史和憧舟姐姐当着她的面争抢起来吧。”
唐见微恍然大悟:“原来如此,阿姿艳福不浅呐。”
吴显容:“……”
哪有在小孩面前说这个的!
第343章 完结
那把剑在手, 腥味刺得石如琢心口发痛。
嗅觉里分不清是来自剑上的铁锈味,还是血味。
澜宛的血。
“吕澜心死了,她为了保护博陵塔台而死。”
澜宛似乎没有想到石如琢会在马车里, 被刺中一剑之后,石如琢用剑抵在她的胸口,杀死她之前, 并没有说一些“罪有应得”的话,说出来的是这句, 连她自己都觉得莫名其妙。
她想看看澜宛对于此事,会有什么反应。
澜宛听罢,居然没有回击,只是笑,但和平日让人发毛的笑有点不同。
是疲倦的笑, 是云开雾释的笑。
“她死了, 你没有一丝感觉吗?”石如琢追问。
澜宛用一种看透石如琢的目光凝视她, 并没有回答她的问题,闭上了眼睛淡笑道:“也好。她一向不愿意听我和她吕娘的话,如今也算是如愿以偿了。这是我设想过的所有结局中最不愿意接受的一种。不过, 一切都结束了,就让它结束。送我下去一家团聚吧, 石攻玉。”
……
这个似梦非梦, 宛若场景重现, 已经纠缠了她很多个夜晚。
这次依旧以她手刃澜宛为节点。
不过这次弄醒她的不是澜宛死时如释重负的话,而是小黑从床头猛地一跃,无情地将她当成人肉踏板的剧痛。
捂着心口在大半夜惊醒的石如琢:“……”
小黑怎么又跑到她寝屋来了?
睡觉之前不是将它丢出去了吗?
近些日子,本就噩梦连连的石如琢被它这没轻没重蹬的这一下,弄得心跳得极快, 软着脚步走到窗边,发现窗户不知道什么时候又被小黑给顶开了,这小崽子肯定是从这儿偷偷溜进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