养丞 下(146)
白肇初被她推得上身往后一晃,但因为力气并不大,所以白肇初也没摔倒。
“攻玉?”
难过的眼泪还在发红的眼眶里悬着,五官又因疑惑而拧在一块儿,白肇初看上去混乱、心碎不已。
石如琢将带着泪痕,却莫名冷却的脸扭向一旁,避开了白肇初的眼睛:“我娘和弟弟被害,跟你说了又如何?你能帮上什么忙吗?”
白肇初全然没想到石如琢会说出这样的话,这一瞬间她甚至怀疑眼前的人根本不是她认识多年的石如琢,从而仔细盯着她的脸庞。
在确定眼前无理埋怨的人的确是她发小之后,白肇初软了声音,带着歉意说:
“我的确没能想到会发生这样的事。你难过的时候没能陪在你身边,是我不对……”
石如琢脸上猝然一变,立即转过身,用背背对着白肇初:“行了,你走吧。我现在很烦,不想见任何人。”
那时白肇初只当她是心烦,便没有多说,也不好再留在这儿烦她,便走到山腰上,等她下山,陪她一块儿回家。
白肇初坐在山间供人休息的石凳上,等了大半个时辰,才见石如琢下来。
她就要起身去喊石如琢,却见石如琢身后跟着个人。
吕澜心。
白肇初见到吕澜心的时候,立即要出声提醒石如琢,她以为吕澜心是刻意跟踪石如琢,对她不轨。
可下一刻,却见吕澜心走到石如琢身边,拉住她的手。白肇初一口气提了起来又活生生憋了回去,胸口被打得闷痛。
距离有些远,二人说话的声音又很小,白肇初听不见她俩在说什么。
石如琢背对着白肇初,更是看不清她的表情。
吕澜心全程闭着眼,神色奇怪,笑容也让人不能理解。
很显然,石如琢没发现这儿还有第三个人,但吕澜心有没有发现就另说了。或许她察觉到了旁人的存在,也并不在意。
白肇初知道自己在暗处窥探她们有点儿难堪,但现在出去的话只怕会更难堪。毕竟石如琢向来都在朋友们前面回避提及她和吕澜心的交集,她肯定有自己的难为之处,白肇初也不想让她难做。
两人说了一盏茶的工夫,几次石如琢想走,都被吕澜心拉了回来。
吕澜心似乎在解释什么,而石如琢根本就不想听。
最后,石如琢做了一个让白肇初完全没想到的举动。
她摸了摸吕澜心的脸,随后在吕澜心白皙的脸上拍了拍,摁着她的肩膀往后一推。
动作看上去无礼而带着挑衅的意味,吕澜心居然也没动怒。
石如琢掉头离开的时候走了几步,距离白肇初更近了,所以白肇初听到了石如琢说的话:
“之前我没杀你并非不敢,你这条狗命我留着还有用。”
“当时攻玉对吕澜心说这句话的语气,全然出乎我的意料,很陌生。”时隔三年多再次回想当时的场景,白肇初依旧觉得不太真实,“她对吕澜心的语气很冷,很强势,全然是命令的语气。”
童少潜在旁看她手里的茶已经凉了,想为她换一杯,想了想,没动。
听完白肇初的话,童少悬的眉心已经堆起了一座小山,有些猜测在心口涌动。
“后来呢?”
“后来……我听说吕澜心时常进出攻玉的宅子,且毫不避讳,有时候会在那儿过夜。我去找过攻玉几回,她分明在家,可她却用各种借口将我支开,就是不愿见我。我……没做任何得罪她的事,从六嫂和石如磨过世之后,她便再也没有搭理过我。一年多了,有几次在市集上遇见,她肯定看见我了,却假装看不见。我喊她的话,若是距离远,她会装作没有听到。若是距离近假装不了,她会露出一副不耐烦的样子。
“那时候我没有你的消息,生怕你有个好歹。仰光不在博陵,攻玉也不理我,我……”
白肇初顿在这儿,哽了一下没能继续说下去。
童少悬将她的手握住,干燥而温暖的手掌贴在白肇初略略发颤的手背上,熨帖地慢慢为她纾解。
白肇初缓了缓情绪,接着说:“她进入枢密院之后很忙,后来我也很少能遇见她,但是听了不少关于她的事。说她成为枢密院最为狠辣的主事,无论是谁落入她的手中,有事没事都得脱一层皮。一开始我还不信,攻玉是什么样的人我还能不知道么?铁定是澜家在诬陷她。去年吧,我收到长公主殿下的邀请,去给长公主殿下梳妆,在承平府见到了攻玉。
“那日好像是寒食节,所有人都休息了,但攻玉还穿着枢密院的官服,一身的黑,正着官帽,身后跟着几位面色不善的随从。第一眼时我甚至没能认出来是她。攻玉整个人的感觉都变了,变得冷厉而疏远,变得让人害怕。
“我一去,攻玉便向殿下道别。我都没能顾上殿下,直接追了出去。我要知道攻玉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什么要将我推开。若是我真的有什么做得不好的地方,我诚恳向她道歉,一定改。
“但她跟我说,她厌倦了无聊又无用的友情游戏,不能对她有帮助的人无需再浪费时间,让我以后再也别来烦她了。”
童少悬握着的手没有松开,柔声说:“攻玉一直在用她的方法探得澜家的情报。六嫂和如磨的死是澜家的报复,要用她身边至亲之人的死来警告她。六嫂和如磨是她的至亲,二人亡故之后,对她而言最重要的便是朋友了。她是害怕澜家对你下手,才故意疏远你,实则是在保护你。割离所有在乎的人,最痛苦的其实是攻玉。”
”我也是这样猜测的。”白肇初道,“所以我还是一直惦记着她的事,无论她对我如何冷淡。”
“那三姐的伤又是怎么回事?”
白肇初说:“那天我给一户人家挑选家宴礼服一直到深夜才往家走,半路上被一伙人袭击,挟持到了一个小巷子里。被拎到巷中才发现,枢密院的马车也在那儿。那群匪徒当着攻玉的面要斩断我的双手,断我余生之路,而攻玉只是淡淡地看了一眼,并没有要搭救的意思,直接上了马车。
“那群人要的就是攻玉眼睁睁地见我受苦,可攻玉竟没有理会,就这样离开了,那群人反而不知所措,一时间停了下来,我听见摁着我的人还问他们的头儿,现在该怎么办。
说到此处,白肇初回眸,看向童少潜:
“就在这时,阿深姐姐发现我落难,带着随从过来救我。在护着我上马车的时候,身后有人偷袭,她将我一把推了出去,保全了我,自己却被刀砍伤了双手,这便落下了病根,到现在也未好全。”
幸好夜查的金吾卫发现了此处的骚乱,及时赶来将人都带走,白肇初看见童少潜双手手腕被斜斜地开了一个大口,血流如注之时,又是心惊又是心疼,什么都说不出来,也不敢碰她。
“上次我说过了吧……”童少潜满脸是汗,却能撑起一个轻松的笑容,“你为了救我,被烫伤的那次,我说你要是落下什么伤我可担当不起。你说,不用我负责,那么这一次,你也不用承担任何责任。”
……
童少潜将白肇初往外支,自然是不想原本就是受害之人的她再背负不应属于她的罪恶感。
但白肇初却不可能放下童少潜。
年少之时,童少潜是她心头那一抹白月光,可惜落花有意流水无情,童少潜对她不感兴趣这事儿她懂,来了博陵之后她一直都在努力寻找属于她自己的人生。
即便偶尔在见到童少潜的时候,那份思念和不甘还会发作,可她都努力压抑着,不打扰童少潜。
她从未想过童少潜会为了她舍身忘死。
“你真别放在心上。”
童少潜受伤之后,手一直没能好明白,白肇初为她寻遍了药,每日都往她这儿跑。
童少潜再次跟她强调:“这事儿跟你没半点关系。情急之下的反应罢了,换成任何人我可能都会出手相救。”
白肇初点头归点头,敢情根本没听进去,该来还来,但每回都不打扰童少潜,只是送药,看看有什么能为她做的事,一副生怕童少潜会烦她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