睑上痣(4)

　　秦绍卿的声音微微颤抖：“你放开我，我真的要回家了。”
　　李怀煜并没有松手：“无论你是因为什么事情要给我摆脸色，我都要提醒你：附近最近的车站需要你步行至少四十分钟，且你要考虑到被认出带来的影响。如果你想叫出租车来，那么你至少需要步行走出景泰山庄，因为出租车不可以进入这里，且你需要等待的时间也不会少。所以如果你要回去，最好的方法就是让我送你回家。你明白了吗？”
　　“我不明白！”秦绍卿猛地甩开了李怀煜的手。这时他才终于和李怀煜对视，站在路灯下眼圈通红。
　　秦绍卿想问问李怀煜成双成对的家居用品是什么意思，为什么有了恋人还非要来招惹自己，但是如今的他又是以什么身份去质问的呢？他不是没想过李怀煜在分手的这几年可能会有其他恋人，即使心里刻意回避，也默认了这种可能。但是他万万没有想到李怀煜会在有伴侣的情况下还来和自己不明不白纠缠不清。李怀煜把他当成什么了？
　　他所了解的也只是曾经的李怀煜，眼前的李怀煜变得愈发模糊了，这个人他越来越看不清楚了。
　　李怀煜究竟是怎么想的，打算做什么，秦绍卿已经不想再猜来猜去了。
　　秦绍卿抹了抹眼睛，手指被几滴不争气的眼泪濡湿。他仰起头望了一会儿天，然后对着李怀煜艰涩地笑了笑：“如果你是对我旧情难忘才来找我的……算了，你自尊心这么强的人应该不可能还对甩过你的人有什么留恋了。”
　　李怀煜脸色瞬间难看了起来。秦绍卿心想，搞不好是这句“甩过你”害得李大少爷心情不好了。
　　“算了过去了就不提了，”秦绍卿继续说，“如果是因为看我打了徐开阳，你解了气，我倒了霉，才对我心生怜悯想接济我……我谢谢你的好意，真的，给我了这么好的公司，这么好的经纪人，这么好的学习的机会，我真的，由衷地感谢你。你看看怎么还你合适？或许可以从我的工资里抽成？怎么分随你，多少钱随你，分几年也随你。别看我没你聪明也没什么能力，其实还是能赚不少钱的，应该还是可以让你回本的。”
　　秦绍卿想了想又添了句：“哦，对了，我打徐开阳也不是因为你，就是觉得他欠揍！私人恩怨，和你真没关系，别为了这个可怜我，拜托。”
　　“秦绍卿。”李怀煜这三个字几乎已经是说得咬牙切齿。
　　“你别生气，真的。听我把话说完成么？”秦绍卿看向别处，又自顾自说了起来，“我知道你过了这么几年来找我是为了什么，想报复我呗，可以的，一点儿错没有。我在你最难的时候离开了你，没和你共苦，自己还去当明星逍遥风光去了，我没脸没皮，我也活该有报应。不是有句话这么说么，‘今天你对我爱答不理，明天我让你高攀不起！’说得真挺对的没毛病！你现在是李总，捏死我跟捏死只蚂蚁似的，捏死了还能再搓一搓我就跟灰似的见不着影儿了。你不仅没趁我落魄了往泥坑里踩我一脚，还非要帮我得到我原本得不到的东西，让我形惭自愧，让我恨自己有眼无珠，你挺对的……”
　　秦绍卿终于看向了李怀煜，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的语调里都带了哭音：“我现在已经生不如死了，比你干脆捏死我还难受。”
　　说完，秦绍卿就又迈开步向前走了。李怀煜追了上去：“秦绍卿，你有怨言，回去和我说完了再走。你不想我送，好，我叫人送你……”
　　秦绍卿过去最怕他用这种不容得人商量，强硬霸道的语气说话，但此刻他却更蛮横地顶了回去：“不用了！我说了多少遍不用了！如果你还觉得我受的惩罚不够多，那我再给你讲讲我有多卑微让你解解气好吗？我一个月前见到你，理智告诉我应该果断拒绝你，但我没有。为什么？即使我知道我一看到你就想起我们从前，对我可不就是酷刑！”
　　秦绍卿感觉胸口绞痛，心脏像是一块被拧紧的破抹布。说不出口，难以启齿，却硬是要扬起头看着李怀煜说。
　　“因为我对你念念不忘，因为我太想你了，因为无论你说什么我连一个‘不’字都说不出口！现在你知道了，你高高在上要人瞻仰，我什么都不是就是个被你玩弄于鼓掌间的小小戏子，就是个戏子还敢肖想军阀少爷。戏子配么？他也不上上秤，看看自己几斤几两重，你李怀煜也是他能想的？”
　　李怀煜脸色铁青，秦绍卿倒退了几步继续道：“现在可以了吧？你知道我已经被你狠狠折磨了。我全都告诉你了，没什么欲拒还迎欲盖弥彰这些的，什么都说破了，不好玩了，所以我求求您高抬贵脚，转身回府了，别搭理我了成么？”
　　李怀煜明显已经耐心耗尽，干脆直接上前几步抓住他的手臂，不由分说要把他往回拖。秦绍卿却犟得很，怎么都不肯动。秦绍卿想把李怀煜的手掰开，谁知在碰到李怀煜手的瞬间才猛然发觉他的手竟凉得像冰，这才注意到李怀煜竟然没穿外套上身只穿了一件衬衫就追着自己跑出来了。
　　秦绍卿看李怀煜一副非要拖着自己回他家，不回就要和自己在外面一起喝冷风挨冻的架势，一着急就口不择言：“你滚啊！你自己回去啊？！你拽着我干什么！”
　　李怀煜终于松开手，回过头来。秦绍卿看到他鼻子有点红，眼睛好像也有点红，就觉得胸口钝痛，难受揪心的疼。但别提给他披一件外套了，连好好说一句外面天冷快点回屋他秦绍卿都没资格。
　　秦绍卿索性豁出去了：“滚啊！离我远一点！看到你我就心烦！你听不听得懂人话？滚啊！我叫你快滚！”
　　李怀煜深深地看了他一眼，然后头也不回大步流星地离开了。
　　直到李怀煜走得远了，一转弯看不见了，秦绍卿才脱力般蹲了下来，缺氧了似的大口大口地喘气。他蹲了一会儿感觉浑身都冷，好像连血液都凉。
　　秦绍卿摇摇晃晃站了起来，起来的时候猛了些片刻间眼前一黑。他扶着路灯站了一会儿，然后继续往前走。不知道目的地是哪儿，但是无论怎么样都要先离开这个李怀煜和别人的家。快走到大门口了又突然觉得胃翻江倒海的，想吐。他特别没风度地扶着树站了一会儿，只是干呕，但什么也没吐出来。
　　秦绍卿不知怎么就想起了四年前和李怀煜分手的时候，那时候他也是在街上丢人现眼特别狼狈。还真是挺巧的，他两次在大马路上丢人现眼还都和李怀煜有关，可真是栽在李怀煜手上了。秦绍卿自嘲地扯起嘴角笑了一下，再继续往前走。
　　在保安异样的眼光中秦绍卿走出了大门，刚到外面就听到有人叫自己，“秦先生”。
　　作者有话说：
　　好像这一章有一些读者对于秦绍卿的处理方式有所不满，想了想我觉得我还是在作话表明一下我的想法吧。 这个故事还没有写完，我就以一个知道全部剧情的人来看，秦绍卿的反应过激，站在秦绍卿的角度来说，我认为是完全合理的。很多评论对于秦绍卿内心想法的解释其实不是很对。 我想说，我写的是故事，是人物。既然是人就会有优缺点，有不同的想法，不是一定要一直做人人称赞的正确的事。 如果这个人物令你不开心了，故事让你不舒服了，可以不看的。 如果可以的话，拜托不要再指责了，谢谢！ 希望大家都顺心发财哈！


第六章
　　对方见秦绍卿走了过来，便招呼道：“秦先生您上车吧，我送您回去。”
　　秦绍卿猜到肯定是李怀煜叫来的人，摆了摆手道了谢回头就要走。
　　司机有点着急了：“您上车吧，我都等了您好一会儿了。”
　　秦绍卿站定停下了脚步，一想到他和李怀煜无论发生什么，其实也不关其他人什么事，不好意思让人白等，就拉开车门上了车。
　　一坐上车，秦绍卿就感到浑身酸疼，竟比从前有一回跟组连拍大半个月夜戏还疲倦。大脑一片混沌，连呼吸都感到浑浊，他就在车上浑浑噩噩地睡了一觉。
　　之后的几天，秦绍卿白天还和往常一样，排练一切如常，除了那天着了凉有点感冒以外，好像没有受到任何影响。但是到了晚上自己一个人在家，心里就觉得像是少了什么东西似的，胸口就像是被挖了一个洞，空荡荡的什么都填不满。他不敢多想，也不敢睡觉，怕会梦到李怀煜，一梦到醒来就难受半天缓不过来。
　　又过了两天，感冒不仅还没好，反倒更严重了些。讲台词的时候喉咙生疼，脑袋也晕乎乎的。
　　杨亚菲下午来看秦绍卿排练的时候给他请了三天的假，让他从双休日连休到下周三，还买了一个星期的感冒药。秦绍卿正想道谢，就被杨亚菲抢了先：“行了，别说话了。你说不想去医院，那就好好歇三天。如果变得更严重了一定要打电话给我，我带你去医院。”
　　秦绍卿把自己紧紧裹在大衣里点点头。
　　杨亚菲眯了眯眼：“不要因为谈恋爱影响工作。你应该照照镜子看看你的黑眼圈有多重。”
　　秦绍卿的脸抽搐了一下，张口想否认谈恋爱这一错到离谱的判断。姐姐啊我的初恋又黄了，我和谁谈哪。
　　杨亚菲再次抢话：“不要问我是怎么知道的，知道什么，我是你的经纪人，我无所不知。”
　　秦绍卿寻思着这姐怕是快要成精了，于是干脆什么也不说了，对她竖起了大拇指。
　　回到家里秦绍卿直接瘫倒在了沙发上，不知不觉就睡着了。等到醒过来的时候，窗外已经黑得彻底，只有零星几点灯火亮光照了进来。秦绍卿懒得动弹，仰躺着盯着天花板看了一会儿，然后摸索着伸手按了手机按键。看到信息提示显示李怀煜名字的时候，秦绍卿本能的心跳加速，但又在反应过来现在二人的尴尬处境之后迅速冷却。
　　秦绍卿点开了信息，发现内容竟与那天二人的争吵无关，只有四个字和一个标点符号。
　　桃桃想你。
　　秦绍卿瞬间被逗乐了，李怀煜这不是开玩笑呢么，难不成他还研究过狗的语言？桃桃到底要怎么告诉李怀煜它想自己呢？
　　想起桃桃，秦绍卿心里不自觉舒坦了不少。他本想下单买几袋狗咬胶，鸡肉干和火腿肠给桃桃送过去，但刹那间就想起了洗手间和卧室的双人用品，或许在他不知道的地方还有更多。
　　揪心得难受，不想面对。真是好奇心害死猫，要是那天不上楼就好了。
　　秦绍卿放下手机，去厨房倒了一杯水。清凉的水润过喉头让他感到舒服了不少，他又重新坐回沙发，拿起手机敲了一会儿。
　　手机屏幕亮了几分钟，然后又暗了下去，客厅又重归漆黑，只隐隐听到外面有车子疾驰而过的声响。
　　昏昏沉沉地睡到了中午才醒过来，感冒好像更严重了，连身上的被子都觉得沉甸甸的很重。秦绍卿拿起放在床头柜上的水杯，就着水吞了两片感冒药又裹紧被子迷迷糊糊迷瞪了一会儿。没多久就听到有人按门铃，秦绍卿缩进被子里想装作不在家，结果手机又响个不停。李怀煜简洁低沉的声音传来：“开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