睑上痣(21)
在他以为秦绍卿睡着了的时候，秦绍卿却凑到了他的耳边，生怕惊动了什么似的，小心翼翼地问：“你会这样背我一辈子吗？”
这是李怀煜第一次听秦绍卿说起“一辈子”这样长的时间。他们谈论过下一个假期，讨论过毕业旅行，甚至还说起了未来想去哪里工作，但是就是没有说过“一辈子”。这个词沉重却又珍贵无比，不能轻易开口，因为一旦说出了口，是不能用任何理由收回的。
李怀煜望着远处的万家灯火，答道：“会。”
秦绍卿安静了好一会儿，然后贴在李怀煜耳边哼哼：“……我现在想亲你。一会儿回家你等我刷个牙。”
“不用那么麻烦，”李怀煜说，“现在就可以。”
第三十一章
又一个满是汽水味道的盛夏过去后，两人都确定被保研了。
那个周末，两人骑自行车在老城区闲逛。天空格外高远，阳光明媚却不刺眼，树叶微微泛起了黄，一路向前，清风拂面撩起少年们的额发，正是意气风发时。
“等我读完研究生，就去我之前实习的那个金融公司工作，薪资待遇还成，反正学数学的也不用读到博。但你就不行了，你肯定要读到博，到时候我养你啊！”
秦绍卿一边说着，骑着自行车还不忘朝李怀煜抛了一个拙劣的媚眼。
李怀煜低笑一声，问道：“如果你不和我住在一起，要怎么养我呢？”
秦绍卿笑得嘴都咧到了耳后根：“你还真是时刻惦记着这事儿啊！成啊，等咱们大学毕业了我就搬过去……哎对了跟你说个事儿，真是气死我了，你知道徐开阳有多讨厌吗？简直就是当代父母教育失败的经典案例！极品到可以拿去当标本研究的！他们家是有多少矿啊？能把他养成这么个顺我者昌逆我者亡的傻X？哎呦卧槽，那孙子真的欠揍……”
李怀煜扫了秦绍卿一眼，秦绍卿立刻噤声了。过了半晌，秦绍卿又极不情愿地说：“你不能怪我不文明，他真的可讨厌了。昨儿夜里，睡着觉呢突然就听见床板嘎吱嘎吱响，愣是把我给摇醒了，一醒过来就听见女孩子的声音……哎呀就是那啥的声音，我当时就纳闷了，你徐开阳就不能用你的万贯家财开一个大床房吗？不过没摇多久就停了也没轮上我喊停。一大早我看见有女生在我们宿舍我都吓了一激灵，耐着性子和徐开阳说能不能以后出门左转开个房，男生宿舍你带着姑娘过夜实在是不像话，你猜他说什么？”
李怀煜非常配合地捧哏：“他说了什么？”
秦绍卿特别潇洒地转了个弯：“那傻X居然说请你免费听活**你还不乐意了？听他那意思我还该像个敬事房的公公似的谢主隆恩？卧槽，我想想就来气，我还没和你在宿舍做过……”
李怀煜敏锐地抓住了重点：“你究竟是因为徐开阳行事不妥当而生气，还是因为没有和我在宿舍做过而生气？”
秦绍卿反驳：“你你乱说什么呢！我才没想过那么不要脸的事！”
李怀煜余光扫了一眼秦绍卿，耳根红得像是能滴出血来。
穿街过巷，一路骑过老城区的古朴平房，秦绍卿在钟鼓楼刹车停下，拿出手机看了一眼时间，对李怀煜说：“还有五分钟就要敲钟了！”
钟鼓楼的基座由青砖砌成，楼体是木质结构，再上面是飞檐翘角琉璃瓦。无不透露着穿越了层层岁月的美感。雄浑厚重的钟声响起，令人不禁驻足仰望的凛然之感震颤着快节奏的都市，惊起了附近栖息的鸟雀。
“好久都没听到这个钟声了……”秦绍卿感慨道，“我们去吃大城小串吧！我有点想吃烤猪蹄。给你点个青笋！”
“嗯。”
啃猪蹄的时候，秦绍卿嘴里还不闲着：“我小的时候就在这里的少年宫学国画，那时候我爸妈一吵架就不记得我还在少年宫，也没人接我回家……”
李怀煜放下筷子，抽了一张纸巾，把秦绍卿脸上不小心蹭上的孜然擦掉。
“我那时候要么在紫藤花架下面玩蚂蚁，要么就和少年宫传达室里的老爷爷聊天，有一次爸妈到了晚上还没来接我，我饿得不行，兜里也没钱，老爷爷问我想吃什么，我说想吃煎饼果子，老爷爷就拉着我的手带我在那些羊肠小道里拐来拐去，最后到了一个煎饼果子摊，老爷爷给我买了一个煎饼果子，我一口咬下去，吃到了火腿肠，不知道怎么回事，眼泪就开始哗哗地流，怎么都止不住，把摊主和老爷爷吓得够呛，一个劲哄我。”
李怀煜把秦绍卿的水杯填满水，又给他递了两张纸巾。
秦绍卿刚啃完一个猪蹄，接过李怀煜递过的纸巾擦手，问道：“你呢？你小时候有像我这么丢脸的时候吗？也讲讲你的呗，你很少提，我都不知道你小时候什么样儿。”
李怀煜沉思片刻，回道：“上各种辅导班。没有拿到第一名会很丢脸。”
“你小时候可真够没劲儿的，”秦绍卿扁扁嘴，“不过以后有我在，我那么有意思，你肯定不会再那么没意思。哎，说起来以后你能往煎饼果子里再多加个肠吗？”
李怀煜把他吃剩的骨头收拾到一边，回道：“能。加什么都可以。”
秦绍卿笑得眼睛弯弯的：“对了，我小时候还总在少年宫这边堆雪人，等今年下雪了我们俩还能过来打雪仗，我再带你看看我长大的地方。”
“好。”
入了冬，天气干燥雨水少，迟迟不下雪。不过秦绍卿倒有了新的惦记，学校附近的一只流浪狗。有一天，秦绍卿买了一根烤肠，在路上走着走着突然觉得有什么东西跟在他身后，一回头，就看见了一只小白狗。其实说白狗并不准确，毕竟小狗身上的毛沾满了土灰。
秦绍卿蹲下来问它：“你想吃吗？”
小狗也不怵，朝他走了几步，还轻轻摇起尾巴表示友好。
秦绍卿把烤肠放在手心上喂给它吃，小狗的尾巴摇得特别欢实，吃完了之后，一边哼哼一边在秦绍卿的腿边蹭来蹭去。秦绍卿揉了揉它的脑袋对它说：“我给去上课了，你不能跟着我了。”
小狗像是听懂了他的话，乖巧地坐在了原地，没有再跟上去。
那之后，秦绍卿时不时会买烤肠喂给它。他还买了一个碟子，放在小狗经常晒太阳的地方，给它倒一点矿泉水。
有一天早上晨跑后，秦绍卿拉着李怀煜买了一只烤肠去看狗。秦绍卿一靠近，小狗就乐颠乐颠跑了出来，秦绍卿无不骄傲道：“这就是我前几天看到的小狗，可乖了，你说什么话它都听得懂的！除了长得有点胖，真就没什么缺点，不知道它原先的主人怎么想的要遗弃它。”
李怀煜蹙眉：“它不是胖，是怀孕了。”
秦绍卿瞪大眼睛盯着李怀煜看了半天，突然像一个新手爸爸一样手足无措，连说话都结巴了起来：“那……那我再去给它买一根烤肠，给给它肚子里的孩子吃！”
第三十二章
秦绍卿每天抽空给小白狗喂水和两根肠，小白狗看上去也越发圆滚滚了起来，也更加亲秦绍卿了。
秦绍卿和它讲：“要是有好心人带你回家，你就和人家走。要是你再晚两年遇见我就好了，那时候我有工作，有住的地方，就能养你了。我男朋友……哦，就是你那天看到的那个很高很帅的哥哥，好像不怎么喜欢小动物的，所以我也不能让他把你带回家，但是他就算不喜欢你你也不能觉得他是坏人啊，今天我喂你的肠还是从他家偷的，他看见了也没说我什么……”
小白狗闷头吃香肠吃得正香，也不知道听懂了没有。
有一天，秦绍卿像往常一样，拿着一瓶矿泉水和两根火腿走到小白狗经常晒太阳的地方附近，突然听到了犬吠和令他极其厌恶的声音，徐开阳的声音。秦绍卿心道不好，快跑几步就看到徐开阳把小白狗踩在地上，小白狗的叫声痛苦而尖利，挣动着身体，张着嘴奋力想去咬徐开阳的鞋。
围观的人里有人看不过眼，劝阻道：“小伙子，别踢了，这狗看着像是怀孕了……”
徐开阳狠狠把小白狗踩在脚下，小白狗的叫声也愈加凄厉：“小畜生不长长眼，还敢朝老子叫！”
徐开阳身边的女伴娇滴滴地说：“流浪狗身上多少细菌啊，脏死了，传染给人了那可怎么办，城管早就该把这些东西都处理了！难道还要留着祸害生一堆小祸害……”
女伴的话还没说完，徐开阳就被突然冲出来的一道影一拳打翻在地。他都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视野里的景物就变成了蓝天白云……还有秦绍卿。
秦绍卿居高临下俯视着他，眼神像是在看什么令人作呕的呕吐物：“徐开阳，你还是人吗？你连狗都要欺负！”
李怀煜走在路上，突然听到旁边有人提到“秦绍卿”这三个字。李怀煜停住了脚步，又听到他们说“西门”，“打起来了”。
等李怀煜到的时候，围观看热闹的人已经散去大半，只剩下秦绍卿在喂狗。李怀煜看到秦绍卿的外衣袖子上有血迹，表情霎时变得十分难看。
秦绍卿一抬头，看来人是李怀煜，就无所顾忌地咧开嘴笑了，额头上的伤口还淌着血：“呦，你怎么来了？”
秦绍卿用袖子随手擦了擦额头上的血，没擦两下却被李怀煜抓住手腕制止了。
李怀煜问他：“除了额头，还伤到哪里了吗？”
秦绍卿还是笑着：“你表情别那么吓人，我真没事儿！我一转身一没注意就被徐开阳那傻X按着头撞上了墙……但真没大事儿，小时候打架这种伤多了去了，就是怪丢人的。”
李怀煜仔细观察了伤口，看上去确实如秦绍卿所说，只是普通擦伤。李怀煜：“我带你去医院。”
秦绍卿摆手：“不去不去，我小时候和别的小孩儿打架，磕过碰过多少回，这种伤可多了去了！真没事儿！也就是你才把我看得这么金贵……”
李怀煜：“去医务室处理伤口，不要再用袖子擦血。”
“哦，”秦绍卿还是觉得李怀煜小题大做，但又拗不过他只能乖乖听话，走了几步发现李怀煜还跟着自己，便赶人，“哎，你别把我当小孩，这点事我还搞不定啊！”
李怀煜闻言脚步一顿，衡量了一下觉得秦绍卿言之有理，确实无需陪同，便转身把窝在一边的小白狗抱了起来。
秦绍卿一时也拿不准李怀煜的想法：“你这是要做什么？”
“带它去宠物医院，”李怀煜说，“处理伤口的时候，你可以想想要给它取什么名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