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纵年代(35)
“哎,没见过这么不在乎自己身体的病人。”
病房门打开,医生带着听诊器进来:“做个小检查,不用紧张。”
徐牧乖乖坐在椅子上,让医生冰凉的听诊器放在自己胸口。
医生听诊听得仔细,听诊头刚移到徐牧肺部,一个护士急急冲过来,慌张喊道:“又呕血了!”
医生立马收了听诊器,跟护士赶过去了。
二人跑出去没几秒,其中一个护士赶回来,关上徐牧的病房门,将病房门加锁。
下午护工来,就和徐牧说了一句话:“您真的不去看看蒋先生吗?他现在一定很想见你。”
想念是不值钱的东西,谁都可以被赋予。
这个夜显得和平常的不太一样,远方常常热闹的江岸难得空寂。
楼下无时无刻不晃来晃去的保镖,竟然破天荒开小差不见踪影。
远方的天,逐渐冒出一个黑点。黑点越来越大,头顶有个急速摇动的翅膀,一道光围着它旋转。
离得更近一些,徐牧看清,“黑点”是一架直升飞机,直升飞起正在朝他这个地方飞来。
越离越近,直升机上旋转的白色灯光扫进徐牧的病房里。它在空中打转,坐在它肚子里的驾驶员拉了一下护目镜,副驾驶员探出脑袋,拿出望远镜观察医院的每个病房。
是韩远玉和辛流光!
徐牧眼中消失已久的光芒,一瞬之间连滚带爬滚回他的眼眸。
他把窗户打开,用着全身力气大喊:“韩远玉!辛流光!”
直升飞机寻到目标,立刻朝徐牧这边飞过来。
旋翼、尾桨转得突突嗒嗒响,吹得徐牧头发乱飞。直升机大门打开,韩远玉从副驾驶座上探出身来,兴奋地喊:“老徐!你果然在这里!找你太他妈久了!那保镖没骗咱们!”
一楼医院保安冲跑过来,仰视这架不礼貌的飞行物,扯嗓子吼:“喂!你们干嘛的!”
另一个保安立即联系部门:“有不明直升飞机闯入,请求支援,请求支援。”
辛流光暴躁吼韩远玉:“赶快点,别他妈磨叽!”不客气地打断他和徐牧久别重逢的激动。
韩远玉“哦”了两声,把绳梯和安全装扔给徐牧:“能上来吗!”
“能。”徐牧迫不及待地穿起安全装,扣起扣子,抓住绳梯攀爬。
快爬到时,双手陡觉无力,太久没运动,一时连这小段距离都上不去。他大喘了两口气,韩远玉搭手将他拉上来。
终于爬进直升机后,他突然听见病房门被急躁打开,蒋以觉穿着病服,披着一件外套。身后护士焦急地跟着劝着:“蒋先生!您不能起来!您快回去!蒋先生!”
他拖着虚弱的身体,憔悴到仿佛下一秒便要死去的面容,跌跌撞撞地跑到窗户旁,像是急着去抓什么快消失的东西。他耗尽全身气力挤出来的声音,在直升机的噪音中,显得无力苍白:“徐牧……你不要走……”
直升飞机里的人,耳旁声响被旋翼和尾桨的噪音覆盖,没人听到蒋以觉这称不上有气力的话。
只是,韩远玉看见,蒋以觉色如石灰的病容上,眼眶在很短的瞬间内红起,淌下了泪。
“蒋……蒋以觉哭了?”韩远玉不敢相信地眨了两下眼。
“快走。”徐牧催促,仿佛没听见韩远玉说的话,他一眼没看蒋以觉。
直升机大门关上,向远方天际飞去。
抓着窗沿的蒋以觉手指关节用力到发白,身子颤着,撕拉喉中最大的声音,哑着犹如沙砾堵塞的嗓子喊:“徐牧……徐牧……!”陡地,一滩血从他口中呕出。刹那间,天地昏暗,心脏牵动全身器官,痛到不可理喻。
第43章 没有误会
直升机飞离医院,徐牧坐在后座,疲惫地叹出一口气,头靠在窗上,俯视外面景象,感觉那捆绑在他身上的链条枷锁,被慢慢抽离。他终于远离蒋以觉,重获自由。
辛流光扔了件外套给徐牧,往后瞥了眼,瞧得出徐牧状态不好。看起来,很累。不是一般程度的累,他不说话的模样,就像一具被抽空灵魂的躯壳。
“你要是累了可以睡一会儿,话说你脸上的疤是怎么回事儿?”辛流光顺道问了问。
徐牧先前的疤好得差不多了,但还剩下一些痕迹,可以看得出受过伤。
他似乎不愿再提之前的事,穿上外套,敷衍答:“没什么,之前摔了一跤,磕破一点皮。”
韩远玉性子直:“这看起来好像不是磕破一点而已呀,你是因为这个住院的吗?”
“反正都好了,还问它干什么?”徐牧拿外套把脸遮住,身子缩在座位上。
韩远玉觉得徐牧的脾气变得有一点怪,可能是他闷久了,不太记得自己以前是怎么样的了。
徐牧确实是有点困了,但他不想闭上眼睛,他太久没看看这外面的世界,他无比怀念自由的感觉。
然而,外面的世界却不再是他印象里的样子,从这上面看下去,城市空荡,除常年不灭的广告牌和霓虹灯闪烁,其余地方一片黑暗。
“现在几点了?怎么外面这么暗,连个人都没有?”徐牧奇怪地问。
“这几天外面一直是这么暗的。”辛流光操控飞机闪开面前一根大树干。
徐牧不明白他的意思。
“说来话长,韩远玉你跟他好好唠唠,我专心驾驶。”辛流光戴正有点歪了的安全帽,专心前方航线。
“这得从哪唠啊?”韩远玉揉揉头发,偏过脑袋,随便挑个话头跟徐牧说:“那天学校大乱,你不见了,我们找你好久。后来打听到你被蒋以觉带走,找了好几个人才知道你被他安置在医院里。我们还打听到他这些日子一直找人看着你,不让你出院,还派保镖24小时在楼下守着。我们琢磨来琢磨去,才想出用直升机来带你走的方法,正好辛流光以前学过飞机驾驶。行动之前我们去找那个一直看着你的保镖,幸好那保镖知道我们是救植会的,肯帮我们。”
“知道你们是救植会的反而肯帮你们?”徐牧疑惑。保镖是蒋以觉的人,照理说应该是跟植研会挂钩,怎么反而帮起救植会?他记得自己被蒋以觉软禁前,救植会还是个主流人群反对的异教组织。
“这段时间发生太多事了。”韩远玉咂嘴,不知该从哪里说起,像在一团打乱的毛线团里找不到线头,“其实你能让蒋以觉保护着也挺好的。”
他忽然没头没尾的这句话,让徐牧陡然反感:“好个屁!”
“真的!”韩远玉说,“当初参与那棵植物研究的人,前段时间危险得不行。哎,你还不知道吧?你们把那棵树救回来了!”
听到这个消息,徐牧惊讶地瞪了瞪眼。
韩远玉理好顺序后,把这些天发生的事,以及前因后果从头讲起。
齐洺桓本因学校大乱的事情要接受处罚,大家都知道,一旦他接受处罚,救植会一定会被借以某些理由,被严厉打压。却没想到,救植会忽然发布有一棵植物被救活的消息,瞬间轰动整个世界。
植研会和救植会这两个协会,一个是多年来耗费人民与国家资源、资金去做研究,却始终没做出实际建树,并且内部纪律黑暗混乱的组织,一个是自费资金,真正为世界为人民做出了贡献的组织。这个轰动消息引发的后果,不言而喻。
国际相关部门在媒体、舆论、学术界的压力下,不得不重新审视两个协会的性质。他们连着召开了好几场会议,有国家代表提倡,将救植会设立为正规组织,并给予资助。也有人提倡,让植研会改变研究方向,与救植会合作。
植研会当然严厉否决这些提议,不管是扶正救植会也好,还是让植研会改变研究方向也好,这些变动,都会破坏植研会多年来形成的稳定利益链,大大的损害他们的利益。他们会说出很多为世为民的漂亮话来忽悠人,但实际上,只是怕被人动了本属于他们的奶酪。
在这件事上,植研会尽量表现成无辜的受害者,于是,部分消息一放出去,支持植研会的人就乱了。
本来只是在网络上大力声讨对植研会的不公,后来却发展为实际活动。
全国各地动乱事件频发,一会儿那个国家游行,一会儿这个国家发生街道公然打砸事件。身为齐洺桓本人所在的都市,自然也不能避免这些祸乱。
最震惊世人的,就是半个月前的跨海大桥爆炸大案。
是时,直升机正好飞过跨海,韩远玉示意徐牧往下看:“你看,跨海大桥都被炸毁了。一群检测桥梁的工程师干的,那天死了十几二十人,连那群工程也一起被炸死。好在那天桥梁限流,不然得死更多人。”
曾经的百大工程跨海大桥,如今像一个被砍断腰部的颓败将军,中间缺去一个大口,丑陋残缺的“伤口”暴露在外,没了昔日壮观的影子。大桥已被封锁,任何人不能再通行。
徐牧震惊得说不出话,他被蒋以觉软禁的这几天,外面竟天翻地覆成这般。
“我前天还看见江岸有孩子在放烟花……”徐牧说。那时,他以为,外面依然同往常一样和睦安宁。
“那不是放烟花,是信号烟。他们觉得找孩子放信号烟比较安全。”辛流光插嘴说,“当初参与那棵植物研究的人员,有的收到恐吓信,有的家门口被泼汽油,有的在街上被抓住当众殴打。老韩他们公司大门都被烧了。”
提起这事,韩远玉不得不长叹:“都是植研会狂热信徒搞的幺蛾子,当然这中间也有很多利益相关。那些被损害了利益的商界大佬,他们也暗戳戳派出不少人来搞救植会。有些植研会的高层在背后故意操控,后来被曝光出来,两个自杀了,其他的现在被拘押在美国的监狱里,等国际审判呢。”
“国际植研会最高负责人引咎辞职,现在植研会的一些高层正为竞争最高会长之位而内斗,所以这些天才消停些。当然,也是因为国家派出大量武警来打击动乱、维护治安。”辛流光说,“植研会的名声几个月内瞬间变得跟烂泥一样臭,不过他们当然不会就这样倒,只是声望一下子变得不好了。也正因为这样,现在官方和世界人民的支持声,几乎都倒向救植会。”
徐牧忽然想起什么,连忙问:“我爸妈怎么样了?”
“他们现在在科研部大楼,俩老都没事,放心。蒋以觉之前把他们安置在山上。那段时间,跟救植会有牵连的人都免不了被袭击,好在他们让蒋家护着,没人敢去动。”
听见父母没事,徐牧松下一口气,就不再去思考其他事情。包括,蒋以觉给予的“保护”。
半个小时后,直升机飞到救植会科研部大楼,停在天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