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纵年代(28)
“……”徐牧嘴唇微撅。
这幅可怜的表情,对齐洺桓来说没任何效果:“你必须去看医生。”
各退一步,徐牧听齐洺桓的话,让医生再给他做了一次检查。
医生说徐牧的身体已经没什么大碍,开点药吃就好。
到药房拿了药后,徐牧连酒店都不回,直接就要回家。
齐洺桓问他:“不回去收拾一下东西吗?”
徐牧很坚决:“我不想再去那个地方。”
他不想再看见酒店附近的精神病院,那是他的地狱。
齐洺桓明显察觉到徐牧的不对劲,他尝试性地问:“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你为什么突然情绪变化这么大?能不能跟我说说?”
徐牧摇头,他没办法说出口,那是他一点也不想去面对的现实。他带着歉意说:“齐老师,我没能好好完成协会的第一次作业,我很抱歉。但这件事……我现在真的说不出口。”
“好吧,你不想说我不逼你,等你哪天想说的时候再告诉我。至于这次活动,你不用觉得抱歉,谁也料不到会有这样的意外发生。以后会里还会有很多事需要你,回去养好身体,养好精神。你放在酒店里的东西,我会帮你收拾好带回去。”齐洺桓笑着拍了一下徐牧的肩膀。
徐牧扯了下嘴角,露出一个勉强的笑容:“谢谢。”
当天下午,徐牧就乘车回了家。
徐牧那几天状态很不好,连续两天躲在房间里,任父母怎么敲门都不肯出来。
直到两天后,徐妈妈捧着一碗汤再度要敲打那扇门,手还没挨着门板,门便开了。
徐牧顶着两个大黑眼圈,发红的眼眶,水肿的眼,一头凌乱的头发出来。
捧过母亲手中的鸡汤,徐牧坐到餐桌前,慢慢地喝。
徐妈妈想去问儿子到底发生什么事,被徐博才拦住。
“孩子的事情,让孩子自己解决。”
听徐博才这么说,徐妈妈只好作罢。
徐牧花了两天时间来整理自己的心态。
过去的事无法改变,他爱过那个人,他受过伤,他人生漫长地黑暗过。
但现在,那些事情都已过去。他获得了重来的机会,他要过好这段人生,不要再重蹈覆辙。
翌日,徐牧收拾心情,照常去上学。
一到班级,韩远玉就笑得贱兮兮地过来:“老徐啊,这两天去哪了?又跟你那情人欢度蜜月去了?”
“……”徐牧看着他,不言。忽然,伸出双手将他抱住。
韩远玉整个人呆了,过了好久,惊慌又不好意思地笑:“哎哟卧槽,你怎么了突然?你这样……哥不习惯啊。”
“怎么了?你们干嘛呢?真情相拥?”
不远处看见这一幕的辛流光和万砚明走过来,正想好好调侃一番。不想,徐牧另一只手伸出去,也抱住了他们。
四个大男人在教室抱成一团,画风异常诡异。
辛流光身子僵了僵,扭头问韩远玉:“这人今天是不是吃错药了?”
“不知道啊……”
“老徐,是不是谁欺负你了?你能不能放开我们说话?”
片刻后,徐牧说:“没什么,我只是觉得……有你们这几个儿子真好。”
几乎同一时间,三个人挣开徐牧的手,冲转瞬逃跑的徐牧大吼:“徐牧!你给我站住!”
徐牧飞快地溜了。他边跑边想,是的,他这一世可以过得很好。
只要没有蒋以觉。
第33章 做不到
徐牧把日子正正常常地过了几日,只要在记忆要涌上来的时候拼命去回避,就能减轻痛苦。
他坚信这个方法,可以让自己忘记过去的一切。包括蒋以觉在内的记忆,也全部忘记。
韩远玉总时不时要提他的“大舅子”一下,徐牧现在听不得这个名字。给了他们两次脸色看,他们便知晓了,之后都很识相地没再提过蒋以觉。
救植会从长江带回了一抔土,需要有农作经验的人利用土壤进行试验。
有过一学年农作经验的徐牧成为最佳人选,徐牧很快投身研究中,每日看书、研究、学习,让这些事情占据他的大脑,占据他的一切。然后,不该想的人,不该想的事,不会去想一分一毫。
连续在实验室里待了一个礼拜,徐牧跟他们一起完成了第一阶段实验。本来还想继续深入研究,却得到了齐洺桓让他回去休息的命令。
徐牧只得把手头事务全放下,松下多日来紧绷着的大脑神经,听令回家。
离开实验室,徐牧揉着太阳穴走在回家的路上,疲惫使他的大脑没有任何多余的空间去思考其他事情,他只想回家倒在床上,好好睡上一觉,不管昨天今天明天。
然而,刚走出路口,正面碰上的人让他瞬间如被泡浸寒水,骤然万分清醒。
以蒋以觉的能力,想找到这里不是难事。更何况,救植会的实验地点也算不上多隐蔽,稍微一查就能查到地方。
大概是在学校和在徐牧家里都没找到人,于是蒋以觉便找到了这里来。
蒋以觉不远看着他,嘴巴半张,似乎想说什么。
徐牧脚步一顿,即刻转过身,就要往其他方向走。
蒋以觉快步上来,抓住徐牧的手说:“徐牧,我们能不能好好谈一谈?”
徐牧如触雷电,当即把他的手甩开,往后退了好几步,警惕地看着他。
蒋以觉从他眼中除了看到怨恨,还看到恐惧。
心骤地一紧,手半僵在空中,蒋以觉准备好的话竟不知如何说出口了。
徐牧恨他,他心知必然,他能甘心接受徐牧的恨意。
可徐牧心底怕他。
怕一个人,就会疏远,永远地疏远。
徐牧的恨,远没有他的怕,来得让蒋以觉心慌。
蒋以觉把手收回去,尽量不太逼迫:“我只是想跟你好好把话说清楚,无论你经历了什么,我们总不能就这样,什么也不说就断了。”
徐牧双眸紧闭,深深地吸了口气:“你想谈吗?”张开双眼,他直视蒋以觉问,“好,那我问你一件事,你老老实实的告诉我。其实你一直记得前世的事对不对?第一次见到我,跟我在一起的时候,前世的事,你都是记得的?”
蒋以觉的脸是天生就这么白的,以至于他脸色发白的时候,总跟平常看起来没什么区别。默然了有一会儿,他答:“是。”
徐牧感觉心脏揪了一下。想当初,在自己眼里,蒋以觉是他好不容易遇见的美好情人,是他的初恋,是他美好的爱情的开始。可在蒋以觉眼里,他不过是愚蠢地又一次自投罗网,又一次往这口毒蛇窖里撞的蠢货!
天底下竟然真的有人可以蠢到这种地步,两辈子撞在同一个人手中!
徐牧自嘲似地一笑:“那还有什么好谈的呢?你这些事都记得,你还有脸再来见我?”
沉默几秒,蒋以觉说:“过去的事,我向你道歉。”他眼帘低垂地说出这些话,好似真的是发自内心。
换做上一世的蒋以觉,怎么可能听他说出一句道歉的话来。
时间这把刀,钝得可怕。它慢慢吞吞地刮磨,磨平一个人的性格,磨化一个人的心境。连蒋以觉这样自尊骄傲,冷漠无情的人,也会有一天站在这里,对徐牧说出一句道歉。
可这把刀,独独治不愈伤疤,改变不了发生过的事。它只会让这些伤随岁月的堆积,而更加沉痛。
徐牧被折磨了那么多年,等了那么多年。现在一句轻飘飘的道歉,就能带过一切了吗?
“一句道歉……那么多年,那么多个十年,换来的只是你今天的一句道歉。你以前做过的事情,你真的都记得吗?”徐牧眼眶泛出泪花,看着蒋以觉问,“你真的都记得清清楚楚吗?”
蒋以觉眼中是神色复杂的痛苦:“我……对不起你。”
在徐牧眼里看来,大概道歉到这个地步,已经是蒋以觉的极限了。
徐牧居然笑了一下:“你也知道,你做的事情对不起我?”笑容紧缩,泪忍不住地爬淌,“你一句话就能毁掉一个人,多轻松的一句话,就这样把我的人生都葬送了……你可以不爱我,但你为什么要毁掉我的人生?你为什么要毁掉我!”连日来强忍的情绪,终于被最后一根稻草压断。想强行忘记的画面,又一幕幕重现脑海,泪水决堤而出,徐牧哭得浑身颤抖,抓着蒋以觉的衣服失控地问,“你到底为什么要毁掉我!是因为我爱着你,妨碍到你继承蒋家了是吗?是因为被我这样的人爱着你觉得很恶心是吗!”
他根本不可能忘记。
不管这些天来,多么努力去过全新的生活。
多么努力让自己开心,让自己投入到其他事情中。
尽管不断告诉自己,那些事情已经过去,他不再是上一世的徐牧。可只要世界一安静,只要只剩自己一个人。他就会记起,在那个暗无天日的世界里,没有希望、没有爱地熬着每一分每一秒。那每一分每一秒,对他来说都是一把凌迟的刀,在他身上割下一片又一片肉。唯独不让他痛痛快快的死。
徐牧可以不需要蒋以觉的爱,大不了永远活在思念的痛苦中,永远忘不掉这个人。可他无法忍受,蒋以觉把他送进精神病院,亲手断送他的人生。
“徐牧,我知道你不可能会原谅我。”蒋以觉任抓住他的手说,“我可以补偿你,我可以用我这一世补偿你,你想要什么我都可以给你。”
“你能弥补我什么?”徐牧推开他的手,声音嘶哑失控,“你蒋以觉多厉害,你高高在上,你站在巅峰,你拥有金钱拥有地位!我那时候在哪?我在精神病院里被人虐待,我要接受电击治疗狼狈到坐在地上哭!而这些全是拜你所赐!是你把我关进那个地方,是你让我被折磨了那么多年!”泪水一滴滴往下掉,这是他前世还流不尽的泪,“你能弥补我什么?你怎么不进去精神病院里待一待,你怎么不去跳江你怎么不去死!”
徐牧狠狠将蒋以觉推开,他深知自己现在失控得像个疯子。但这些都是他两世来解不开的恨,在这些恨意的逼迫下,他只能当一个疯子。
早也无所谓,反正在蒋以觉眼中,他彻头彻尾就是一个疯子。
他无法替上一世的自己原谅眼前这个人,就如同眼前这个人,无法用这一世弥补他做过的事。
“徐牧……”蒋以觉说不出话。徐牧的这些话,无论对说的人,还是对听的人来说,都是痛的。
喘过几口气后,徐牧的声音只剩沙哑了,他已没有叫喊的力气:“你以为我还是上辈子的徐牧?你以为我还会那么傻等你那么久吗?我不会等你,我永远不会再等你了……”他一遍又一遍地抹掉流出来的泪,“你知不知道长江的水有多冷,我在水里等了你一年又一年,我只是想再看你一眼而已,但是你不来,你一次都没有来……”泪水偏偏不间断地接踵而至,“你为什么不来看看我?你为什么要让我等……要让我等那么久?为什么……要对我那么残忍,我到底做错了什么?”他喃喃着:“你为什么要对我那么残忍……”然后,捂住自己的眼,哭得失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