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桌也不再是何珂欣,换成了刘铭,也是之前班里的同学。
刘铭头发短得如同钢针,很瘦,他坐在桌面上,踩着椅子,很兴奋地同后面的同学讲:“你听说了吗?今年高、高一年级有个瞎子,考的分数还、还很高!”
刘铭一激动,说话会有点结巴。
后面的女生闻言睁大眼:“真的吗?眼睛看不见怎么还能读书?”
刘铭急得脸都红了,眉毛简直要飞起来:“真、真的啊!还能军训呢,下课一起去看看?”
“应逐星真考来了?”陈千正在听荆平野说话,眼睛瞪得如铜球。
“小点声,”荆平野没好气,神色有点烦恼,“先背书。”
上课铃声响起,班主任进来进来敲敲桌面,刘铭窜下去坐好,整个班级这才恢复正常秩序。
今年高一年级有一名盲人学生的事情,如同干燥秋日里的火星,众人口舌的风一吹,瞬间烧遍了学校。
荆平野最为担心的事情,无可避免地发生了。
应逐星希望以正常人的身份生活,那么首先迎来的就是正常人的审视。
正常人的生活里,残缺才是稀有。
开学这段时间,应逐星注定过得不会太轻松。
课间,刘铭和班级几人果然成群结伴来围观。他们扒着操场网格,瞪着眼睛往里看,努力搜寻目标人物,简直像是探监。军训时操场封闭,其他年级不允许入内,他们徒劳寻找半天,没能在一群小绿人里找到小瞎子。
荆平野悄悄绕过众人,从小路走到操场最北侧的网格外——作为“内人”,荆平野自然知道应逐星所在连队的位置。
现在是军训的休息时间。应逐星穿着身迷彩服,正和其他男生坐在阴凉地里休息。明明是很丑的迷彩服,但应逐星穿起来很帅气,他支着一条腿,额头和脖颈都是汗,眼睛虽然毫无神采,但那种纯粹的乌黑仍是很好看。
“哎,”荆平野趴在墨绿色的网格上,“应逐星!”
应逐星立马抬起头,撑地站起,敲扫着盲杖慢慢走了过来。应逐星笑着问:“你下课了啊?”
“对啊,”荆平野将塑料水瓶从网格中挤进去,“你接着。”
应逐星摸索着找到水瓶。一旁宿舍众人杂声道:“学长,怎么没有我们的水呀?”都是玩笑语气,闹着玩的。
“下回下回,”荆平野乐了起来,“给你们买冰镇的行不行?”
之前由于荆平野早早到了学校,等待开课的两天里无事可做,索性每天都去215宿舍坐着,和其他人插科打诨,他的性格开朗,加上经常分享零食,很快和宿舍里的其他人结成金兰之契,一度成为215宿舍的第七人。
“我给你钱,你别花自己的钱,”应逐星小声跟他密谋,“我请就行。”
“水才几块钱!”荆平野说,“我有钱的。”
应逐星笑起来。
或许因为之前在津城的半年,应逐星其实也算了解普高的生活方式,所以目前适应状况还算良好——如果没有恼人的旁观者的话。
离集合还有三分钟的时间,荆平野又扫了眼趴在对面网格上苦苦寻找的刘铭,犹豫了下,旁敲侧击着问:“你这段时间,有没有……听到什么话?”
“你是想问有没有人来看我,”应逐星明白他的意思,“是吗?”
荆平野点点头,想起他看不见,又“嗯”了声。
“有也没关系。如果我是他们,我估计高低也得来看一眼,”应逐星笑了笑,“放心,我没那么在意。”
说这句话的时候,应逐星的神情很坦率,姿态放松,不似作假。
荆平野忽然想起半年前开学的冬日,与陈千初次见面的场合里,应逐星僵硬、自卑、甚至为自己的表现不佳而道歉。
半年过去,从慢冬到热夏,明明看上去同之前一样,却好像又有什么变了。
荆平野说:“你这话好帅哦。”
应逐星的脸腾地红起来,有点不自在,刚想岔开话题。就又听见荆平野说:“你今晚洗澡等我一起啊,别忘了。”
应逐星很明显顿了下,完全没有刚才说“不在意,没关系”时的坦然了:“……你晚自习结束自己先去,别等我,我摔不着。”
“不行,我要跟你一块洗,”荆平野摆摆手,“走了啊!记得等我!”
入学以来,诸如吃饭、走路这些方面,应逐星没让荆平野过多干预,只在第一天的时候让荆平野带他认了食堂的结构,其他都是自己做的。
第一回应逐星自己去吃饭的时候,荆平野还特地偷偷跟着了。没出事,食堂里的大爷大妈甚至会主动搭手,领着应逐星去窗口位置,他这才放心,勉强允许应逐星自己去吃饭。
晚上十点,荆平野准点敲开215宿舍的门,穿着背心短裤,踩着凉拖,怀里抱着塑料盆,咋咋唬唬的:“应逐星,洗澡去了!”
高二年级的晚自习九点半结束,他专门等了半个小时。应逐星刚结束军训,他今晚跑步去了,教官特地找了牵引绳,领着他跑了两千米,应逐星现在脸上还有汗。
“还真等着我的啊?”他有点无奈。
“不行,”荆平野说,“我要和你一起,快点快点。”
孟常羡慕着:“你们感情真好,洗澡也要一起。”
“当然了!”荆平野故作深沉道,“人生又有几个十一年……”
应逐星无计可施,收拾好了洗漱用品,另一只手拄着盲杖,和荆平野一同去了一楼浴室。
这个点,浴室里都是高一年级的军训生,挤得如同沙丁鱼罐头,偏偏淋浴头数量少得可怜,大多要挤一个淋浴头,嬉笑打闹的声音像进了菜市场。有不少人会打量应逐星,但大多是好奇,不带有什么恶意,有的还会主动提醒他脚边有障碍物。
排队时,荆平野已经脱得光溜溜的,他凑过去对应逐星说:“等会儿咱俩也用一个浴头。”
“你早来不就可以不用挤了吗?”应逐星说,“明天你自己先去洗,我自己洗不会有问题的。”
“你是学长我是学长?大胆,”荆平野权威压制,“不准再有异议。“
应逐星在心里叹息了声,点点头,说:“好吧。”
因为澡堂里实在太热,排队轮到他们之后,荆平野飞快冲完了澡,顺道手里兜水,帮应逐星泼干净了他没有冲干净的泡沫。
在更衣室穿衣服时,荆平野忽然发现:“你好像晒黑了。”
应逐星顿了下,说:“有吗?”
“有啊,都有色差了,”荆平野拍了下他的胸膛,又摸了一下应逐星的脸,“这儿是白的,这儿是黑的。”
应逐星惊慌地问:“这么黑了吗?”
“你完蛋了,”荆平野摇摇头,恐吓道,“你要变成黑豆了。”
第二天给应逐星送水时,荆平野发现应逐星的下颌处有没有涂开的白色,像是防晒霜的质地。
荆平野趴在网格上:“应逐星!”
应逐星走了过来,荆平野让他俯身凑近点,手穿过网格的空隙,替他抹开了下颌处的防晒霜,笑起来:“没事了!你走吧。”
·
军训持续时间两周,大部分时间都需要在户外进行高温训练。应逐星能被允许参加的项目只占一半,其中有一项是走方阵。这个是检阅时的必需项目,但应逐星只训练了两天,便被要求退出了。
原因是在第三天布列走方阵的时候,应逐星绊到了同学的脚,不小心摔倒后,鼻血止不住地流。
他不能带盲杖,仅凭听觉,对周围的情况做不到准确估计,摔倒在所难免。
“先把他扶到一边,”教官高声,“舍友呢?一块去医务室。”
孟常连忙出列,扶着应逐星打算去医务室。他听见应逐星说:“不用去医务室。”
于是孟常带他到阴凉处暂时休息,应逐星坐在树根处,支着一条腿,低着头,指节抵着鼻子,鲜艳的血从手指一直流到手腕、肘关节,最后滴到土壤里。孟常递过了卫生纸,应逐星说了声“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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