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陷在这些情绪里,半晌没说出话来,霍深却敏锐地发现一丝异样:“拍卖会结束,你才从桌下底下逃出去,也就是说小风被叫卖的全程,你都没有救她,连尝试都没有。”
沈月岛猛地抬起眼来,不敢置信:“你没救她?”
沈堂才没有撒谎,更没有逃避,他双手握拳杵在地上,如实说了五个字:“我不敢出去。”
话音落定,沈月岛一脚踹过去,把他踹翻在地上。
“你说你把她当女儿,你却不救她?沈堂才,你到底怎么想的?!”沈月岛薅着他的头发,把他从地上拽起来质问,“即便你没有聪明的办法,二叔就在台下,你就是冲出去发疯他为了不让事情败露也会把小风给你让你息事宁人,你救不了所有孩子还救不了她一个吗!”
沈堂才被拽得左摇右晃,却不挣扎,也不反抗,像是赎罪一样任由沈月岛在自己身上拳打脚踢,嘴里喃喃忏悔:“我没救她,我就是个懦夫,我当时太害怕了……太害怕了……我躲在桌子下面捂着嘴,一声都不敢出……”
他双眼湿红,眼尾淌下很多泪,被沈月岛拖拽着滴在地上,又沾湿了那张画像。
他忽然挣扎起来要去捡画纸,沈月岛不让他捡,抢过来举着那张画反问他:“你还在假惺惺地演什么?真人在你面前时你弃之不顾,人死了只剩画像了你视如珍宝,沈堂才你真是让人恶心!”
“可我有什么办法!”
沈堂才绝望地大吼一声,更多的泪ⓝ₣从他眼睛里被震出来,他用那双眼睛看着沈月岛,又像在透过他看那个女孩儿。
“对不起,但是我不敢,我真的不敢……”
“你知道下面坐着的都是什么人吗?我光靠发色和穿着都能认出几个,那些人别说我,就连二哥都惹不起,你让我去找二哥发疯,你以为这样有用?”
他苦笑一声,抓着沈月岛的肩说:“你太天真了,小岛。”
“你以为他真是我们认识的那个人吗?根本就不是,他这些年装得太好了,我和你爸爸还有爷爷都被他骗了。他从小就知道家业是你爸的,所以一直装得心无城府兄友弟恭,可是为了钱能拐卖孩子来拍卖的人……那还叫人吗?为了保住拍卖会和那些客源,他会毫不犹豫地杀掉我,我看到他的第一眼就知道我救不了小风了……”
沈月岛打完两拳冷静下来,原则上知道沈堂才说得对,沈堂义如果真的丧心病狂到去卖孩子来赚钱的地步,那做出多残忍的事都不足为奇。
但私心上他绝对不能接受。
眼睁睁看着自己亲人孩子被卖却什么都不做,真的忍心吗?
他放开沈堂才,退后两步站到霍深身边,突然很想问他:如果换了你置身这种境地,会因为自身难保就放弃我吗?
可仔细一想又根本没有问的必要。
霍深和他一样,宁愿自己去死都要保住想要守护的人。
像是知道他在想什么,霍深伸手揽住他的肩,低头在他发顶摩挲两下,然后转眼去打量沈堂才。
这一晚上霍深话都很少,大多时候都是听,很少插嘴。
但他自始至终都有一个疑问想不明白:“你说了这么多,到底和小岛的父母有什么关系?为什么说是你害死他们——”
话没说完,霍深瞳仁一颤,似乎理清了这件事的关窍。
“你把这件事告诉他爸妈了。”
他盯着沈堂才的眼睛,斩钉截铁地说:“你救不了小风,心怀愧疚,又忌惮沈堂义的势力,就把这件事告诉了小岛的父母,让他们替你去报仇,对吗?”
沈月岛怒瞪着他,刚压下的火气又上来:“是这样吗?”
沈堂才抹了把眼睛,哽咽着点头。
“呵……”沈月岛从喉咙里挤出一声冷笑。
他此时此刻已经不想打人了,连火都不想发了,他只觉得不甘。他爸妈那样堂堂正正顶天立地的好人,居然为了沈堂才这样一个懦夫付出了生命。
“我没想害他们。”沈堂才说。
“拍卖会那天晚上,我回去就暴露了。”
他失魂落魄地游荡回家,进门就看到沈堂义正坐在沙发上等他,那张让他恐惧了一晚上的脸被挡在报纸后面,饶是如此沈堂才还是看见他的第一眼就被吓得双腿发软。
他扑通一声跪倒在地,除非沈堂义傻了才会察觉不到异常。
他好整以暇地放下报纸,起身走向自己弟弟,走动间那条坠子就在他胸前一晃一晃的,沈堂才全程都在盯着那只玉坠哆嗦。
沈堂义顺着他的视线看到自己的坠子,似乎想到什么,笑了一声,俯身凑到他颈边,闻到了那股只有斯威山古堡才有的松针酒味道。
于是抬起他的脸,如往常一样的语气问:“堂才,你刚才叫的什么价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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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堂才当场就被这句话吓尿了裤子,之后自然是沈堂义问什么他就答什么。
泥塑的骨头,轻而易举就能被折断。
他当初怎么在沈堂义面前跪下的,就又怎么跪在了沈月岛面前,一场忏悔迟到七年,不知道是真的想悔过还是只因良心难安。
“我当时太害怕了,二哥随便乍了我一句我就露馅了,我向他保证我不会告发他,但他不信,他掰断了我一根小指,还说如果我敢说出去就让我一辈子不能画画!小岛,小岛……”
他跪着爬到沈月岛面前,抓住他的裤腿,眼泪鼻涕流了满脸,“我不能不画,那是我第一次获得参赛资格,赢了初赛进入复赛,唯一一次啊,我不能失去那次机会你明白吗?我一辈子都没画出个名堂,我还没向老爷子证明——”
“证明什么?证明你是个自私狡猾的懦夫吗?”
沈月岛踢开他的手,像看一团垃圾般看他。
“沈堂才,你真是有好多顾虑啊。怕死,怕残,怕没名气,你什么都怕,什么都排在小风面前,你真的把她当女儿吗?你根本就不爱她。”
“你什么都不敢做,又逃不过内心的谴责,就告诉我父母,让他们替你伸张正义,二叔是害死他们的主谋,那你就是帮凶。”
“不是的!不是这样!我没想牵连大哥!我知道这件事非同小可!”沈堂才急声为自己辩解:“那段时间太折磨了,我每天晚上都梦到小风问我为什么不救她,我只能用酒精来麻痹自己,没日没夜地买醉,大哥看不下去来找我,我醉得太厉害了,一不小心就说漏了嘴。”
“也是那时候我才知道,原来他也在怀疑二哥那几个亿是怎么来的。”
沈堂正是家里的长子,自然有教好其他弟弟的责任,那些私生子他可以不管,但他不能看着这三个从小一起长大的弟弟误入歧途一错再错。
“大哥知道后非常生气,势要把二哥绳之以法,以免更多的孩子被卖。”
“他让我不要声张,把这件事烂在肚子里,自己私下去见了当时的警长查理·威尔,还和大嫂去小风的村子里调查线索,之后的事,你们应该查到了。”
沈堂才说着泄气似的坐在地上。
“查理·威尔是二哥的同谋,斯威山古堡三个合伙人,爱德华,查理·威尔,和二哥,大哥去找警长就是把自己送到他们手上,他去那个村子就是送死,那里全是他们的人。”
沈堂正当年调查这件事时一路畅通,没受到一点阻碍,或许是商人的直觉,他意识到可能会出事,临去那个村子前还把大儿子送去了草原,小儿子送到了朋友家,想要把爱人也送走时沈夫人却说什么都不同意。她没劝丈夫明哲保身,只是坚定地和他站在一起。
或许是在赌沈堂义还有一丝良心,或许是不能眼睁睁看着越来越多的孩子因为老爷子的一个测试而被害,夫妻两个都知道这一去可能凶多吉少,却还是选择从心。
沈堂正本身就是个善良的人,他没有怪弟弟懦弱,反而拍着他的肩说:“如果我发现老二的钱来的不正常时就去调查,或许小风就不会出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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