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见许临熙这话,许艳萍心底似是也有触动,肩膀几不可察微微僵了僵。
“但是后来我发现人总是会变的。”收回飘远的思绪,许临熙的声音逐渐明朗了起来:“血缘关系决定了您这一辈子都会是我最尊敬的母亲,但是我最爱的人,只能、也只会是他。”
说话间,许临熙已经和上大衣向着门口走,许艳萍心里没由来的一阵慌张,仿佛出了这道门,母子两人从此之后的轨迹也不过是目送他与自己渐行渐远罢了。
张张嘴说不出挽留的话,许艳萍下意识抬起手去触碰儿子的背影,不见人回头,门被打开后,最终却只从对方嘴里听到淡淡的一句:“妈,对不起,这一次,我想选他。”
第67章 “他说他想你,他想回国”
从许艳萍那儿出来,知道时允在家里等着自己,许临熙却没有直接回去。
在路边的店面买了杯咖啡,坐下来让自己的情绪平复了一下,看着窗外过往的行人沉默了半晌,最终从兜里拿出手机,在通讯录里找出了给时允清理伤口那天偷偷保存下来的号码。
半个小时之后,身穿灰色羊绒大衣、头戴簪花礼帽的Doris同样出现在了这家咖啡店。
许临熙站起身替人拉开了对面的座椅,询问过对方意见点了一杯热奶昔后,这才有条不紊又返回方才的座位上坐下来。
虽然不是初次见面,但许临熙还是认真介绍了自己、之后微笑着冲Doris点了点头,说道:“希望我的冒昧联系不会打扰到您。但实际上,除了您以外,我已经不知道还能再去问谁了。”
Doris抬抬眉,端起面前的杯子轻轻抿了一口,看到自己这次新换的口红并没有沾杯,这才满意笑笑看过来:“我很高兴你还能想起来联系我,这证明时允挑男朋友还是有点眼光的。”
“其实我在他爸爸葬礼上第一眼见到你的时候就把你认出来了,但说实在的……”Doris说着眸光微闪,毫不吝啬自己的夸奖:“我觉得你本人长得比照片上更帅。”
到底是在国外接受了西方文化的人,提起时允和许临熙的关系,Doris并没有像其他同龄的长辈那样觉得难为情,反倒很坦荡地接受了这个事实。
如果不是自己知道的时机不对,她甚至还想在自家后花园的草地上开party,邀请朋友来一起公开祝福他们。
许是被她三两句言语间的态度影响,许临熙原本略显紧张的心也不由得跟着放松下来,他低笑一声对人说了句“谢谢”,之后向对方求证:“是那张穿着西服的合照吧?”
Doris点点头“嗯”了一声:“就摆在他床头,不过现在不在了,他回国的时候把它一同带了回来。”
“所以你想从我这里打听到什么呢?”Doris的目光变得满含深意,说话间向前倾了倾身子,看着许临熙:“我得先听过你的问题,仔细想过之后再考虑要不要告诉你。”
对面的人微抿着唇,眉目间一派平静:“不会占用您太多时间,我只是想知道……”
许临熙说着定定望向Doris,像是已经确定了她会告诉自己一样,看着人的眼睛:“时允手腕上的伤口是怎么来的。”
他既然能这么问,就证明时允费力想要藏住的小秘密最终还是被发现了。
一想到这里,Doris不禁开始在心里感叹,真不知是该说这个男人太聪明还是自己那个傻侄子太蠢。
“你是医生,动脉上那么长一道伤口意味着什么,你自己判断不出来吗?”
心知瞒不下去,Doris索性不再藏着掖着,决定暗地里就帮时允这么一把,剩下的就看这两人的造化。于是想了想,点点头:“其实不用向我确认,事实就是你猜想的那样,他自杀过。”
在从对方口中听到确切的回答前,许临熙其实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正如Doris所说,为时允清理包扎那天、褪下血迹斑斑的护腕看到人腕间狰狞伤口的那一刻,或许他就已经知道了答案。
但“自杀”这两个字从对方的嘴里蹦出来的时候,许临熙还是忍不住呼吸一紧,就像突然间当头被人抡了一棒子,全身的血液连通着心脏也跟着一阵阵发疼。
“他刚到美国的那段时间,其实没表现出太多异常的地方。除了话有点少,感觉融入不进家里的环境外,最常见到的就是他一个人坐在床头对着那张照片发呆。”
Doris说着看过来一眼,意味深长:“我有尝试着鼓励他去联系你,甚至好几次我都已经看见他把手机拿起来了,号码即将拨出去的那一刻他却总是下定不了决心。”
“他到那边一年以后的圣诞节,那天家里邀请了很多客人共进晚餐,我爱人朋友的孩子也带了他的同性恋人过来,两个年轻人在厨房接吻的时候恰好被时允这个倒霉蛋给撞到了。”
Doris脸上露出一抹苦笑:“他后来用餐的时候会刻意远离那两个人,全程看起来都有些闷闷不乐。下着大雪,他在院子外的秋千坐了一个晚上,等聚会结束客人离开以后我走出去找他,问他为什么不开心。你知道他是怎么回我的吗?”
对方一个问句抛过来,许临熙却没有急着回答,就静静坐在对面听着人把故事讲完。
“时允哭得很伤心。”Doris说:“他告诉我他想回国去找你,但是你肯定不会再见他了。”
“他一直以来睡眠都不是很好,我每天晚上都会把一杯温牛奶给他端到房间里。可是那天敲了半天的门都没有人来开。”
一说到这儿,Doris的目光渐渐沉了下去:“后来我们再找到他的时候,他整个人已经泡在了浴室的浴缸里面。”
“我和我爱人,我们当时吓坏了。”
回忆起当时的场景,Doris至今仍觉得像演电影一样不可思议:“我们打了911将他送到最近的医院,他在那里昏迷了整整两天才醒过来。后来在医院做了一系列检查我们才知道,他其实患有很严重的抑郁症、伴随有焦虑症的出现。”
“他那个时候连端起碗吃饭的力气都没有,却躺在病床上拼命地劲祈求我,让我不要把他患病的事情告诉任何人,尤其是他爸爸。我猜他是怕消息传到你的耳朵里,当时也的确没有其他办法,就只能先答应了他。”
“我怕他又产生自杀的念头,但又不知道该如何与他沟通,后来听了医生的话,我没收了他原来的手机,骗他说收到了你的短信,祝他新年快乐。”
“他想问我把手机要回来,我就跟他谈条件,说他必须好好吃饭让身子尽快恢复、配合医生的治疗,等到他身体的各项指标恢复正常了我才会把手机还给他。”
“我为此甚至还威胁过他。”想起自己为了救时允做过的那些可笑举动,Doris忍不住叹气:“我说他如果继续这样自暴自弃下去的话,我会直接联系照片上的那个男人,让对方来美国看看他现在究竟是怎么样一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对方或许当场就会后悔,后悔与他这样只知道逃避的懦夫相爱过。”
听着Doris的描述,许临熙一颗心被刺得生疼,唇间颤抖着,开口的声音有些不稳:“后来呢?”
“后来他就开始服药、定期进行心理疏导,虽然还是像以前一样不喜欢交朋友,但至少情绪真的的稳定了很多。”
Doris说着露出一个自嘲般无奈的笑:“我把手机还给他的那天其实已经做好了坦白的准备,告诉他我是骗他的,可他却说自己其实早就知道了。”
“我问他为什么不戳穿我,他当时说的话真让我感觉这个人没救了。”
Doris看过来,顿了顿道:“即使是假的也好,他说只要不去验证,就能一直自己骗自己,全当你是真的回来找过他。”
随着对方最后一个字话音落下,那话里仿佛带着把箭,将许临熙一颗原本破碎的心扎得四分五裂,又被一双无形的手紧紧握住、抓着揉搓在一起,痛得根本说不出话。
时允之前其实就有跟自己提过他睡眠很浅、总是控制不好情绪的事情,甚至还当着自己的面怀疑过可能是病理性的原因。虽然有建议过他去看医生,但是由于后来发生了一系列错综复杂的意外,这事便都被两人抛在了脑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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