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长荣显然没料到她会这么做,见状连忙弯腰扶她起来:“艳萍你干什么,你身体还没恢复好。”
两捋头发从松散的皮筋里滑落,许艳萍无暇顾及,把手从时长荣的臂弯里抽了出来。
时允没有上前阻止,就这么任由着她跪,这是她应该的。
不一会儿,就听见人带着哭腔出声,像在极力克制着情绪,声音弱到几乎听不清:“临熙这两天往你手机打了上百个电话,今天早上找来家里,我让他回去了。”
说到许临熙,时允眉目间总算有了点反应,抬抬眼皮,朝人望了过去。
“他从小到大都是个优秀的孩子。”许艳萍弓着腰,姿态极其地卑微,自顾自说:“性格沉静、在学习上没让我操过心,从来都没有做过什么逾矩的事情,周围的亲戚和朋友一提起他,向来都是夸赞,没人说过他半句不好。”
“可是和你在一起以后……他整个人都变了。”许艳萍捂上嘴,忍不住低声呜咽起来。
“就当是我这个当妈的自私好了。”她说着抬头,目光切切看向时允,其中似乎还带着乞求:“我就这么一个儿子,我辛辛苦苦把他拉扯大,不想看他的人生从此就这么毁了。”
“他还有他的前途,他将来还要读博、要结婚生子,他人生的每一步都应该是完美的。他身边的人、他的同事知道他和一个同性纠缠在一起又该怎么看他?”
“时允我错了,我真的错了。”许艳萍这一声话音落地,不由分说朝着时允躬身磕两个响头。
时长荣着急上前将她拉住,嘴里念念叨叨:“艳萍你这是做什么!”
时允因着她这个动作眸光一震,肩背瞬间跟着挺直了起来,之后就见许艳萍跪在地上的两膝向前磨了磨,前倾抓住自己的胳膊。
“时允。”她哭着道:“我不该妄想跟你爸爸结婚,我不该贪图你妈妈的房子,我已经尝到苦头受到了惩罚,求你劝劝临熙好不好?他现在魔怔了,不肯跟你分手,只要你答应我从此不再联系他,我保证我们母子俩以后会躲得远远的,绝对不出现在你们的面前。”
“阿姨。”
“时允我求求你,求求你。”许艳萍就这么不管不顾、边说边对着时允又磕了几个头。
“阿姨你听我说。”
“时允我真的求求你了。”
两人之间来来回回说的就是这么几句话,时允承认在看到许艳萍向自己跪下的那一刻,心里是有一些波动的,不是报复得逞过后的快意,而是不由得想到了许临熙。
如果让他知道许艳萍被自己逼得精神崩溃、放弃尊严在这下跪磕头求着他们俩分开,这等于是在之前视频那件事的基础上又凭添了一笔,可能不止是隔阂,许临熙这一辈子怕不是都会因此狠狠记恨上自己。
可是转念一想,恨又怎么样呢?
横竖也回不到过去,他能恨,至少证明他不会忘了自己。
这么一想,如果不爱,那么恨,也未尝不是一种让爱情永恒的方法。
“阿姨。”
时允靠在墙边喘了口气,伸出手将许艳萍从地上扶了起来。
许艳萍满眼惧色,挂满泪痕的脸上病态未消,目光颤抖着迷茫望向自己。
时允想了想,压低声音对着人道:“我喜欢许临熙。”
话一说完,下一秒就在对方脸上看到类似于“你要是真耽误我儿子前途,我就跟你拼了”这般焦急的神情。
很快,他赶在人开口前接话:“可我现在已经要不起他了。”
“所以你放心,我不会再缠着他,我们之间,彻底结束了。”
心情就像坐了过山车一般被推到半空又骤然落下,随着时允最后一个字的话音落地,许艳萍脚下一软身子往后退了两步,就像是如临大赦那般终是控制不住激动的心情,放声哭了出来。
时长荣从始至终黑着一张脸,扶着许艳萍走出去之前分神回头看了时允一眼,目光中带着厌恶:我跟你姑姑那边联系好了,这两天在让人你给办休学。”
“去国外吧。”他道:“至少最近几年,不要回来了。”
时允没有反驳、没有接话,脸上甚至连一丝表情的变化都看不出来。
太累了,他想。
随便去哪,随便干什么,反正没了许临熙,这日子再烂,也不过就是这样了。
极其罕见地,许临熙这次回别墅母亲没有如以往那般热情地留住他,约莫是怕他突然冲到二楼的房间去找时允,话一说完,连口水都没让他喝就把他赶了出去。
回去的一路上心不在焉,许临熙整个人就像被抽了魂一样。
冷风裹挟着淅沥沥的小雨刮过脸颊,路边一辆拉着钢架的货车从水坑上压过,带起的泥点飞溅在裤腿上,他却完全不知道躲。
时允要出国了。
许临熙消化这条消息只用了短短的30秒,之后的时间里,大脑空白了一瞬却很快被另一个涌上来的想法全部占据——去想办法,至少在时允离开之前一定要跟人见上一面。
不能就这么不明不白地结束,至少还要把自己心中的疑虑全部问清。
那天医院的走廊上,时允含着泪说恨自己、说恨母亲。
许临熙信,只要是他说的,许临熙每一个字都信。
可每当脑子里回忆起两人之前相处的点滴过往,隐隐的,却又感觉事情似乎并不像表面看起来的这样。
时允似乎是在用一种很极端的方式故意将自己推远,他宁愿相信当时的时允是因为不冷静,才会口不择言说出那些伤人的话。
说恨的时候可能是真的恨,喜欢,却不一定是假的。
许临熙不敢说自己有多了解时允,但至少愿意再相信一次自己的直觉。
他口口声声说着喜欢自己的时候,那双眼睛,是绝对不会骗人的。
一旦心里产生了这个想法,没有过多耽搁,许临熙很快找到了通讯录里那个自从添加上就没有联系过的号码,给人拨了过去。
近日因为时允身上发生的那些事,唐晓淇也一直跟着心绪不宁。
自己社交圈子并没有多广,最信任的也不过就是陈彬和时允这两个相处了十几年的兄弟。
这两人平日里虽然嘴上不怎么把门,有时候甚至给人一种不太靠谱的感觉,但他始终坚只要对方的人品没有问题,这份友谊就还能维持下去。
可是最近的事情一出来,他感觉自己的认知和三观,从里到外都彻彻底底被颠覆了。
他不能标榜自己的道德底线有多高,但是一想到那两人合起伙来做的这些个事,打从心眼里忍不住开始犯恶心。
也正是因此,那天从时允家翻窗子回来以后,唐晓淇就没再跟时允联系过,哪怕是和陈彬同在一个学校,远远在大路上碰到也是尽量能避就避。
伴随着一声声手机震动,“许临熙”三个字在屏幕上亮起,唐晓淇呆呆望着那闪烁的界面,却变得手足无措犹豫着到底要不要接。
直到电话被自动挂断,三秒之后新一轮的呼叫重新响了起来。
他这才后知后觉意识到回避终究不是解决问题的办法,咬咬牙,按下接通键将听筒对准了耳边。
两人之前从没有私下说过话,唐晓淇一时之间竟不知该用什么样的字眼来称呼对方,于是抿抿唇,率先出声,叫了句:“学长。”
“抱歉。”许临熙的声音沉到了谷底,听上去还带着点沙哑:“我现在能找的就只有你了。”
“我想见时允,你有没有办法帮我联系到他。”
两人隔着电话,唐晓淇看不到许临熙脸上的表情,但通过声音却能很清晰地分辨出,那里头分明带着乞求。
想起时允前两天在家里对自己说的那一番话,唐晓淇的心跟着狠狠一揪,喘了口气,说道:“我去家里见过他了。”
“他亲口告诉我,说你们结束了,说你没有利用价值了。”
这话本不应该由自己的口中转述出来,可察觉许临熙现在的状态,即使是作为外人的他,也不免跟着心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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