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允原本还想跟人聊聊天来着,听他这么一说,只得“哦”了一声,蔫蔫收了声。
两人就这么一前一后拥着沉默了半晌,时允的眼睛堪堪眯上,黑暗里,许临熙突然又说了句:“以后不用替我暖床,给你自己暖着就行。”
“不要。”时允闭着眼,声音软软的,也不知是认真的还是在给人撒娇:“我以后每天都要给你暖,这样你就每天都能抱着我睡了。”
“不用。”许临熙在人看不见的地方微微勾了勾唇,将人又往怀里搂紧了些,叹口气:“你把你自己那边暖热,我上床以后过来找你,一样的。”
说罢低头在人后颈露出来的那节椎骨上轻轻落下一吻,柔声道:“快睡吧,不聊了,我明天还有事。”
“要做手术吗?”时允问。
明天是周六,科里没排许临熙的班,但他也不能跟时允解释太多,只是淡淡回了一句:“别的事。”
之后没再多说,手覆在时允的眼睛上往下一滑,引着对方跟自己一起闭上了眼。
许临熙没有把许艳萍叫自己回家的事告诉时允,实际上即使两人还没见面,他也大体能猜得出来母亲这次要说的事到底和谁有关。
生活了二十多年、对许临熙来说再熟悉不过的这所房子里,母子俩一东一西、分别坐在客厅茶几两头的单人沙发上。
许艳萍两手环臂、脸色阴沉一本正经地望过来:“你也不是客人,我就不给你倒水了。”
说罢轻轻哼了一声,直入主题对着许临熙道:“你最近日子过得挺逍遥啊,别以为我不去你那了我就不知道,时长荣现在死了,那小子一个人无依无靠这是赖上你了是吧?”
面对母亲的责问,许临熙倒是表现得很坦然:“是我让他过来住的。”
“许临熙。”
对面传来一声底叹,说话的时候咬紧了牙关:“你知不知道,你现在的语气跟我当年躺在医院里里,你过来看我的时候简直一个样。”
“时允那小子究竟给你灌了什么迷魂汤?让你喝了以后变成了现在这个蠢样子。”
“我问你。”许艳萍说着顿了顿,一道犀利的眸光射过来:“你这辈子是不是真的就打定主意,一定要跟他在一起了?”
“是。”
许临熙不假思索、斩钉截铁地回答道。
一口气堵在胸口上不来,许艳萍忍着跳起来打人的冲动一连说了两个“好”,点点头:“我就知道我管不了你了,看来你为了他,也是不准备要我这个妈了。”
说着刻意咳了两声清清嗓,扬起下巴:“我这两天也想好了,反正也抱不上孙子了,还不如不待在这儿看见你就心烦,我这人有自知之明,知道你估计也不乐得待见我。”
“你既然要跟他在一起,就肯定要照顾他的想法,我就搬到别的地方去住好了,离你们远远的。”
许艳萍一边说着,一边留心观察许临熙脸上的表情变化,自己这边还不忘装出一副老无所依的模样:“我准备在山跟前那附近的县城里找家养老院,我儿子既然不管我了,我总得为自己以后的人生生提早做打算,住到那边还有人看顾,总比待在这大城市里跟在某人的身边受气强。”
她这边话音刚刚落下,很快就听见许临熙接话,语气沉沉,回了句:“不用。”
儿子毕竟是亲生的,哪有不心疼自己妈的。知道自己这一招能奏效,许艳萍故意板着一张脸,心里却不由得乐开了花——果然,就知道他舍不得。
她说这话原本就有点胁迫的意思在里面,自己家住的好好的,谁愿意跑到那山沟里的破养老院去受罪。
然而高兴的情绪还没维持过两秒,紧接着就听许临熙这头话锋一转,很快看了过来:“您不是年轻的时候就喜欢看海么?既然想离我远一点,那直接住到那边去吧。”
在许艳萍怔愣的目光中,许临熙不紧不慢解释:“海南那边的养老型公寓现在都更新换代变成了国际化的康养中心,环境和空气都适宜老年人长期居住,配备三甲医院同等的医疗条件,提供服务的看护人员基本都是一对二或者是一对一。去了那儿,也有同龄人陪您一起说说话,不会无聊。”
许临熙坐在沙发上淡定地为母亲谋划着未来,作为被“安排”的对象,许艳萍本人倒是有些坐不住了,瞪着眼睛看过来:“你这是早就了解好了是吧,就等着赶我走呢?”
“没有人赶你。”许临熙眨眨眼:“是你自己先提出来要离开的,我只是把我知道的信息提供给你,本质上还是希望你能尽可能在晚年过得舒服一点。”
“康养中心的费用由我来出。”许临熙说着抬头,冲着屋里四周环顾了一圈:“这边的房子会卖掉,钱您自己拿着零花。每年休年假的时候我会集中抽一段时间过去陪陪您,但是过年的话……”
他这边说着顿了顿:“可能就过不去了,我不可能放时允一个人在家。”
见许临熙将自己未来的生活计划得四亭八当,许艳萍心头泛酸,这下是真的慌了:“你说了这么多,不就是为了把我这个老婆子支开,从此以后就没人妨碍你和那小子在一起了吗?”
“没人要支开你。”许临熙突然觉得跟母亲沟通好累,凝眉揉了揉额角:“如果你能放下心结做到像空气一样把他忽视掉,从此以后不要再找他的麻烦,其实住在哪都是一样的。”
“说得轻巧。”许艳萍哼了一声,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一般,一脸难以置信的表情望过来:“怎么忽视?他一个大男人天天跟我儿子睡在一张床上,这事你让我怎么忽视?”
见母亲这边情绪似是有逐渐失控的迹象,许临熙思索了下,尽量保持着心平气和与对方沟通,叫了声:“妈。”
之后问道:“你讨厌时允难道仅仅只是因为我们的关系吗?”
“你当年即使不知道我喜欢他,也不是照样要把他妈妈的相册和十字绣扔掉、害他的狗还要霸占他妈妈房产么?所以问题本质其实就出在你自己身上,你对时允的敌意是从我们两个在一起之前就开始出现的,继而将对我不满的情绪转嫁到了他的身上,这对于他来说本身就是不公平的。”
许艳萍从来没想过事情已经过去这么多年,现在竟然还被自己儿子给翻起了旧账,一时间恼羞成怒,拍着桌子站了起来:“你又是听了谁跟你在那胡说八道?时允是不是?”
许艳萍一边猜测一边狠狠咬起了牙:“我就知道他跟你在一起肯定会想尽办法来破坏咱们之间的母子关系的,许临熙,你现在是一点是非辨别的能力都没有了吗?他说什么你就信什么?”
耳边传来许艳萍的高声诘问,许临熙叹气,也跟着从沙发上站起来:“他跟我在一起从来不会提起有关你的任何事。放心,打断骨头还连着筋,咱们之间的关系也没人能破坏得了。”
“只是前头的这些年……”许临熙说着顿了顿,眼中透着疲惫:“我自认为已经足够地听话,没有辜负您一个人把我养大、这么多年来盼着我成才的期望。”
“索性这十几年的寒窗,我也终于是学出来了。”
“妈。”许临熙说着又唤了人一声,站起来高了许艳萍不止一个头,话里的语气却隐约间带着无力的乞求:“感谢你对我这么多年以来的培养,但是接下来的路,就让我自己走吧。”
许艳萍听罢即刻望了过来,声音颤抖着问:“你什么意思?是要和我断绝关系吗?”
许临熙摇摇头:“我只是在告诉你,以后你不要再插手我的事了。”
说着忽而自嘲般笑了笑:“当然,以后我也不会再给你机会插手了。”
“以前我刚和时允在一起的时候他曾经问过我,如果他和你之间发生了一些不好的事情,我会怎站在哪一边。”回忆夹杂着悲伤向自己袭来,许临熙目光骤然放空,声音变得缥缈:“我当时根本没有犹豫,因为你是生我养我的人,我说我会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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