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意羡当庭向法官致敬,并说:“故所谓录音断断续续,听不清楚,完全是托词。主审法官能用两个月听录音,而且听出了律师都未听清的内容,请问白轩逸检察官为何不能学学法官的客观公正、认真细致、尊重事实、追求真相?”
白轩逸不言,像不愿与跟对面死样活气的律师打交道。镜头只能长时间停留在何意羡脸上,高光全给到他。
法官放下身段,以长辈的口吻调解:“辩方律师有话好好说,我们是严肃的司法环境,别那么大火气。”
何意羡忍耐道:“我没有什么火气。我想说白轩逸检察官是我目前为止见过最平和、或许也基于客观公正而不愿多说的检察官。而检察官应当压制过度的追诉欲望,回到客观公正立场,不为辩论而辩论,即使不能背离追诉的角色,也至少可以保持沉默。”
白轩逸点个头,稍作回应:“谢谢,也请辩护人情绪少一些激动。”
何意羡都说大白话了:“我激动什么了,我说了我要证人上来。”
白轩逸道:“年代久远,证人证言不真实,没有出庭作证的必要。”
何意羡说:“什么叫没有必要?侦查机关、检察机关、法院是冤假错案的三道防线,均需判断证据是否达到证明标准。但本案中公安局、检察院、一审法院全部失守。重启此案调查到底有没有必要,白轩逸检察官,你不清楚?你适可而止!”
众皆哗然,旁听席有遥呼相应的声音。而白轩逸都没理他,配合那张一点儿异国格调的脸,他的脸好像在说:interesting, good to know之类,英文的呵呵。
幸好这时画面没给何意羡。但旁听席眼尖的都能观察到,何律师在庭审过程中,多次声音颤动,手指发抖。
这一月来,何意羡的站队问题,成了悬在全市高官头上的达摩克利斯之剑,无人不栗栗危惧,与此沾边的情报全都有市无价。但他本人深居简出,其心难测。但经此一案,改邪归正可谓坐实了。这都为正义气得心肝肺一起颤悠了,还要什么别的佐证?
自今日起,他会被钉在红顶勾兑律师的耻辱柱上,没个千八百年下不来;但换到正方的角度看,这叫一位律师的不懈努力等种种机缘而载入中华司法史,周虽旧邦,其命维新,他何意羡是为了共和国踯躅前行的勇士。
然则大众弗知,狗屁正义,何意羡穷其一生,也只可能为了一个人失去情绪管理。
何意羡也不想抖,他一抖头发全是油漆的甲醛味。
但白轩逸的著名未婚妻——束若悦从邂逅到芬芳地离开,只用了十三个字,说了三句话。其实是一句,但大家闺秀,人贵而语迟,听着像三句,三句就成功让何意羡发了癔病。
一、哎呀!
二、轩逸呢?
三、他早饭没吃几口呀。
束小姐走时不大高兴,是颇有点爱之弥深,恨之弥切的那意思。
不宁唯是,这不是最严重的原因。何意羡最气的是白轩逸搜肠刮肚逼上梁山,一次没和他商量过,一个权宜之策也没有留。何意羡善恶观念淡薄,他只感到这种刚戾自用,和何峙当年也无甚分别。换句话说,白轩逸没把他当成过自己人。
情势正胶着着,王笠的爷爷王满河对证据有异议,庭下大声发言。王满河沉冤数年,本已心死,但是何意羡的出现让他的希望死灰复燃了。法官予以训诫,责令法警带王满河出去,王满河坚决不出,跟法警吵起来。后来王满河答应不再说话,庭审得以继续几分钟。检方进行证据突袭,提供讯问王强与王满河的同步录像,并要求当庭播放,里面恐怕有关于80万元的不利口供。
王笠说:“我爷爷在场,我担心爷爷受不了打击,我爷爷回避的情况下可以播放。”
但王满河无论如何不离开法庭,开始讲话,无法控制。或许是白轩逸提前授意过了,庭审直播就这样还不掐。法警向审判长解释说,王满河的精神有问题,所有旁听人员全部离开,旁听席就王满河一人一直在大声说话,站着、用手指着、面向法庭说话。他是个风水师,戴个大框眼镜,头发全白,疯狂地讲话,无人劝得住。
王满河还写了一封申冤信,用90cm×60cm的纸打印,内容大致为村里全体居民都知道他孙子是被冤枉的,望党和政府为其申冤,还其清白。他还找十几个村委会盖了章,几十名党员签了名,然后把信送给了公安局、检察院和法院,也送到市委、信访局等机关。后来,很多盖了章的村委会主任、村支书被公安机关约谈和警告。
李婷与王满河争吵起来,相互指责,差点动手,拦都拦不住。王笠姐姐安抚不下来,也哭,吵闹声充斥法庭。有村民哭喊着大叫:“你们不能这样审啊!”被家属和法警带出。
王笠说:“爷爷,今天法院很公正,我有今天的机会真的非常不容易,您这么闹,法院就没办法判了。您体谅孙子,我已经六七年没见您了,我想您,您要是真的爱我,为我考虑,就帮帮我,不说话了,咱继续开庭……”
王满河还是难以平复,审判长只能敲槌休庭。气氛压抑,周围增加了十多位法警,都戴着执法记录仪。
天气预报有大暴雨,接近中午,雷声已如万辆战车从天边滚动过来,法庭内清晰可闻。天昏地暗,仿佛世纪已到了末日。
画面还在录制之中,弹幕已然全是小作文了。
只见何意羡走出辩护席,唐哉皇哉,朝对面走去。
法官见识丰广,几乎是连滚带爬地跑出审判席,横在这一对检律当中:“有话好说……”
但他圆矮,头顶高大俊美的两个年轻人滋出火花了,他也挡不住啊。
束仇美滋滋地迎过来。何意羡没看到他,看到的是旁听席上文静的他姐姐。不愧是权宦千金,她都能把保温饭盒随身带进法院了。何意羡相人极准,她远而定地看白轩逸的目光暴露一切——那是一个女人对一个男人最高级别的爱了,叫作孺慕。
这时王笠爷爷突然发癫,突然扑倒在他们脚边:“青天大老爷!”
法官忙去搀老人。何意羡死盯饭盒,白轩逸俯视胸针。
何意羡先陶然笑笑道:“青天大老爷?叫得好。我就说当场说瞎话,在古代的衙门都要被掌嘴的。审判长,我要是你我一定就抽他了。”
——白轩逸,激将法,你玩得很牛啊!
反正玉石俱焚,也没什么舍他不得!
——啪!
这一记掌掴有多响,站得近的,都仿佛自己被打得耳背过去。
人群大声疾呼,法警甩棍咆哮,姐弟同时扑到各自心上人身边。画面最后,一位暴跳如雷的政法领导连环腿踹倒两位摄影师。
第86章 粉面冰融昭阳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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诸多领导震惊得嘴里能塞下八个乒乓球,担心镜头没有关全,急速扯来沙发套垫罩住,数千万网友霎时见到一片血红。
虽然整间法院六神无主,但原本起初就没打起来,是束仇单方面加入战团,乱拳痛击大姐夫。何意羡的愤怒像压抑已久的熔岩,喷射完了就是冷凝,所以一怔之后,立刻替白轩逸加倍还手。束仇暴怒制不住,或许误伤了何意羡,杨柏冲上跆拳道折腕反肘绊摔。黄妙妙抱着何律,苏殊挡住白检。最后法警防暴叉擒拿市长公子,束若悦迈着如同先秦淑女的步伐,把束仇搀起来轻轻捶打。
何意羡从特殊通道大步离开,不管身后沸反盈天。有人在叫“何律师!”还有的声音“白检……”,甚至“轩逸”。
束若悦玉容惨淡花面嗔怒。白轩逸没看到,一路紧紧追着到了地下停车场。
“小羡。”白轩逸拉住车门把手,“开门。”
何意羡牙缝里吐字:“滚。”
但嘲讽的是,输入了何意羡的账户,同步设置后,轿车控制系统听认白轩逸的声纹。所以他让开门,不是请求,而是指令。咔哒一声锁开,白轩逸还没全部坐上来,何意羡就突兀地嗖一下开走,换个人八成得被甩出车门。
出法院这一段路,本该很惊险,因为记者都把何律师的车牌照背下来了。但何意羡当机立决,适才扇完巴掌,下一个动作就是拿了杨柏的车钥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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