误载不害真意(122)

　　那头瞬间无声好像突然断线一样安静。何意羡想要扶着路边一个花坛坐下来，却忽然热泪如倾，以半跌的姿态蹲了。青青柔柔的青草里，几只惊鸟腾空而起。他像个机械木偶只会谢谢谢谢谢谢，在颤动的嘴边久久不绝。

　　何意羡其实没有任何的哭腔，显得有礼有节有涵养。但毫不夸张地说，他的这段电话，是陈兮云行医十余年，听过所有家属通话里，最让人心碎的。不知道为什么。

　　陈兮云也莫名被弄得哽咽不能下，半晌道：“这样的啊，这次大获全胜不是一个终结，是一个开始。这么，我通俗点跟你说，我们移除了他脑袋里那个片片儿，啊，但是治疗效果，我指行动、思维能力啊，还是完整保留的。可是Atung现在昏迷着，你看要不要来北京陪护下啊，情感方面有没有受影响，我们外人拿不准，呃呃，你知道Atung像从另一个行星来的。”

　　何意羡把他那薄薄的苍白的嘴唇抿到嘴里，老是要哭出声又没有哭。身体和五官都挤成一团：“好，好…我马上就去，马上就来……谢谢你们医生，马上……”

　　挂了手机，何意羡一会像个小孩哭了半日要苹果，苹果捧到手里还在抽搭。心理的压力一松懈，伤口的物理疼痛全上来了。现代科学证实，在一块五分硬币大小的皮肤上，就有25米长的神经纤维和1000多个神经末梢，况且何意羡天生怕痛。

　　过一会，破涕为笑。但或许是缺块后槽牙的原因，齿缝里发出一种尖锐的嘶嘶声。

　　过路人一眼只觉真是个可怜的小怪胎，况且皱巴巴的西装一套，感觉是社会上的骗子委培的羔羊出栏。何意羡倒很自得，哭着笑，自己以前作孽太多，要报在我身上，我没有怨言。但谁也别碰我哥。

　　何意羡一边开车去机场，路上票订好了。白轩逸病好了，何峙的事也总算向前迈进一大步，影子不可能挡住太阳，太阳能射穿一切影子。未来啊，希望啊，都在招招手，所以他要活，胃要治，他还要预约北京牙科医院的根管治疗，不能破相…

　　等一切都好了再回来，那时候弄倒了何峙——如今将仇人除掉了，人世里猝然所余无人了，除了哥哥。苦尽甘来终有时，阿拉赚了那么多钱要花的，花钱大手大脚，每天就在淮海路喝喝下午茶，甘蔗汁酥油糖拌，此时情绪此时天，无事小神仙…

　　这是一个多么清楚的梦啊！穿过半山浓密交错的树影，到大路上，就快要路过看见家里的灯光了。他周身涌动，感到必须坚持到那一刻。不过，更好奇白轩逸之前给他发什么信息了，再看时他撤回了。大男人！矫情得！

　　太阳黯淡而不明。何意羡激动地打了个急转弯，副驾驶上什么东西滚了下来。

　　那是天台那日的录音器，坏了几个扇区，送去修复，刚从警局物证科拿回来。

　　这当然是证据链的重要一环，离机场还有一个岔路口的时候，何意羡播放检查。

　　咝咝——只有电流音？

　　何意羡拿起来摇摇，疑心还没修好。声音来了。

　　没有那日暗潮涌动的对话，更无枪械交火，有的只是一个发育并不算好，幼年吐字困难、有些结巴的女孩子，仿佛正在用灯样的眼睛看你。

　　“Vipara.”

　　“不要幻想安逸。”

　　“完成你的使命。”

　　——是琳琳。

 

第150章 水堂西面画帘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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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欲曙的天色变得又黑又冷，何意羡一个急刹车。路边随便停了，一盏昏黄的灯泡摇晃，照亮完全陌生的地方。

　　何意羡把香烟屁股叼在嘴里，没有抽。他用鼻子能呼吸多轻就多轻，满满吸足了两肺的气，集中精力想起琳琳的脸，那高高的额头和小卷发、波希米亚人的眼睛，的确像个外星女孩子。

　　这才按下继续播放。

　　“你也许正在疑惑我为什么在这个时机，使用这种口吻。原谅我，迫不得已。名义上的父亲他是上帝造出的最恶毒的人，我尽管表现得足够依恋你，争取到许多‘独处’的时间，也不可能有机会在众多监视、监听的情况里与你一吐心扉。”

　　“幸运的是，如果你听到了这段录音，那么一切还有得救。可能你已经猜到了，我并不是何峙的亲生女儿，但是从我来到这个家里那一天起，他像是挺喜欢我，或者至少不想费心赶我走。他以前豢养猛兽，狮虎是他杀人的工具，他私人动物园的朋友是被喂食活人长大的，因为这样的事，在墨西哥就有先例。庆幸他暂时还没有那样对我。”

　　“希望你已经找到了云烨的骸骨，得窥一斑那迦涉历渗透的肮脏毒品交易。我要告诉你的是，你以为他们生产、运输、兜售的是海洛因、吗啡、大麻，他们追求的只是这种平淡无奇的利润吗？不。那迦一直以来都在追寻一种新型的复合烈性毒品——雅努斯。”

　　“假如你对我的话存有疑虑。请你检查云烨体内的余毒，那不在任何可以检索的毒品目录之内。另外你可以在他左臂内侧找到一串淡青色的字母——Janus，雅努斯。那迦在东南亚沿海拥有一支强大、秘密的部队，那里的人都为了雅努斯而奋斗终生，每个人身上都有标记。东郊合潘路2288号的一座废弃化学工厂里，那里有载有五台制毒必需的分离、化合设备，已经包装成医用消毒水、维C片的高纯度氯胺酮、羟基丁酸……全都是处方类产品，数量已经无法以千克计了，你现在就可以带着警察去稽查。”

　　怎么查？她说的就是绑架何意羡的所在地。绑匪逃亡之时，早已炸毁证据。

　　听到了这里，何意羡才还原出一点来龙去脉。那天琳琳也在天台上，可是一发千钧的时候，谁在乎她是什么时候被人带下去了？当时录音设备掉在地上，混乱之中，提前准备好一根一模一样的替代品，现场调包计，不是难于登天的事情。

　　可这是小学女孩能做出来的吗？不对，何林霖她真的不到十岁吗？

　　何意羡以为他见了太多的世相人心，这一刻他懂了什么叫作，傻瓜总是相信自己以外的人都是傻瓜。

　　像往上爬的时候踩松了一块巨大的石头，它轰隆一声掉在地上。就是这般的震撼与震感。入人彀中，身当其境。

　　“如果化工厂的事情不方便查的话，也没有关系。”录音适时地一停，童声稚嫩，语气却像一位异国的大主教，在做一场深刻而终极的生命体察，“Vipara，如果不是你的出现导致了云烨的身亡，他本周五应当会出现在一艘前往泰国的渡轮上。那里会有一场海上拍卖会，我要你去买下其中的一件拍品——双头雅努斯雕像。那上面有一串珍贵的序列——想要知道更多的真相——你会需要它的。要知道，我一共为你准备了三段箴言——这只是其一。”

　　童声似乎就在这里中断了，小小的电子屏幕上跳出来“请输入密码锁”。以及温馨提示的字样：不要试图暴力破译，否则机器将进入自毁程序。

　　船舶识别号同时发布在上面。何意羡面无表情，输入到航运代理网站，显示出发时间，今日下午1时30分。

　　人生一世，不幸的偶然如果凑在一起，离奇的巧合太多，就不是一词命运能够解决的。

　　何意羡不声不响，下车把那根烟抽完了。

　　原定去往北京的飞机，恰恰好彼时，不错一毫厘。

 

第151章 东风且伴蔷薇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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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字路口前，何意羡再次停车。

　　左转机场，右转港口。

　　世界是一个大蒸笼，他是里面一个头痛的包子。

　　首先，眼前一个机会唾手可得，只要他上了飞机，去到北京，将云烨涉毒的证据交给首都警方……何峙的其他举报材料他早就准备好了，材料分上中下三册，附有各种名目的外汇转账单据复印件，中南海震惊了，相对北京那片政治的大海，何峙不过是海里的一滴水。一切就会变样了，黑白斗争的历史也许就会改写。

　　哪怕政法委书记和公安干线、基层公务员、退休老干部都是何峙的，能让步的地方全做了让步。但是贩毒这回事儿，真的盖不住，没听过谁给它当保护伞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