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能让人感觉到自己在被爱。
傅恒郢目光温和地盯着沙发上的郁辛,睡着的郁辛较醒来时更温柔,没有一点攻击性。
他的模样亳不设防,身子微微蜷缩着,手捏着抱枕的一个角,是极度没有安全感的姿势。
盖在身上的毯子有些短,露出郁辛的一双脚,郁辛生得白,一双脚常年不见日光更甚,修剪整齐圆润的指甲透着淡淡的粉色,很漂亮。
傅恒郢伸手握住郁辛的脚踝,将一双脚搭在自己的腿上,而郁辛也在这时候醒了。
他先是下意识的缩了缩脚,随后在迷迷糊糊睁开眼,看见是傅恒郢以后停下了动作,取而代之的是耳尖的薄红。
“你回来了。”郁辛坐直身子,揉了一下眼角,嗓音有些沙哑。
“嗯。”傅恒郢手背贴了贴郁辛的脚,有些凉,“怎么睡在沙发?”
傅恒郢的语气有些严厉,落在郁辛耳中,有些像是责备。
“对不起……”郁辛下意识的说了抱歉,但随之又想到傅恒郢不喜欢听他道歉,脸上浮现出懊悔的神色。
他小心翼翼的打量着傅恒郢,像个做错事的孩子。
这副模样落在傅恒郢眼里,心里有些说不出的难受,他很心疼。
他在想,郁辛这些年到底经历了什么,才会变成现在这副模样。
“没有责怪你的意思,只是怕你着凉。”傅恒郢轻叹了口气,对郁辛说道。
郁辛听着这话,垂下了脑袋。
“不知不觉就睡着了,我想等你。”郁辛说。
“我明白,我很高兴。”傅恒郢说。
他没有说,不等我也没关系,也没有说,不是说过了吗?你不用等我,而是说,我明白,我很高兴。
他没有让郁辛的等待成为一种一厢情愿,而是对郁辛的行为,实实在在的表示,我收到了,我很高兴。
对郁辛等待的价值,给予了肯定。
想让郁辛早些睡,是因为关心他的身体,但当看见郁辛没有听话,而是选择等待的时候,他也不会去责备,而是选择尊重和接受。
等待已经很辛苦了,既然如此,又何必去苛责对方没有听自己的话呢?
这就是傅恒郢。
傅恒郢的肯定,显然是出乎郁辛预料的,他在听见傅恒郢的回答以后,愣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
而后脸上露出了如释重负的笑意,他其实也害怕,自己的等待会成为傅恒郢的负担,更害怕傅恒郢会说:“不是说了让你早点睡,不用等我。”
那样,他会很失望。
不过好在,傅恒郢没有。
“你饿不饿?”郁辛问傅恒郢。
现在已经是凌晨两点了,距离晚餐时间过去数个小时。
郁辛想,傅恒郢这个点才回家,辛苦那么久,大概也该会饿了,于是便问出了这句话。
这是一句再平常不过的关心,没有华丽的辞藻,亦没有丰富的修辞和描述手法,但却比傅恒郢看过听过的任何一句话都要动人。
“好像有点。”傅恒郢点了点头。
“那我煮东西给你吃。”说着,郁辛便从沙发上起来,一边走一边问,“吃面可不可以?”
握着脚踝的手一空,傅恒郢也起身跟在郁辛身后,听着郁辛的话,说:“可以。”
夜太深了,考虑到待会还要睡觉,郁辛并没有做的太多太复杂,只是一碗很清淡的素面。
但虽如此,却也是好吃的。
两人坐在餐桌前,碗里升腾起的雾气徐徐飘散,弥漫出食物的香气。
人间烟火气,最抚凡人心。
傅恒郢垂眸看向自己面前的面,扬了扬唇角。
洗漱过后,郁辛和傅恒郢躺在床上。
傅恒郢轻轻抱住郁辛,“今天发生什么事情了吗?”
炙热的体温隔着睡衣透在郁辛的背上,鼻尖是淡淡的沐浴露香气。
郁辛扭头看向傅恒郢,他没料到傅恒郢会忽然说起这个,“为什么……忽然这样问?”
“不是忽然了,从下午和你打电话开始,我就想问了。”傅恒郢说,“但电话里说不清楚,如果你很难过的话,我都不能抱一抱你。”
“我就想,回家再说吧。”
居然是这样……
郁辛愣愣的看着傅恒郢,他还以为,傅恒郢已经相信他的理由了。
“撒谎很笨吧。”郁辛垂下眸子,问傅恒郢说。
谎言本身就是件错误的事情,当被戳穿时,更是难堪到极点。
“不笨。”傅恒郢抱着郁辛,手背在郁辛的尾椎处一下一下的轻抚着,“只是觉得有些心疼,因为我的爱人,为了让我不要担心,小心翼翼的藏好自己的伤疤。”
“我在想,他到底是经历了什么呢?”傅恒郢轻轻叹了口气,“只有不被疼爱的小猫,才会自己舔舐伤口。”
——只有不被疼爱的小猫,才会自己舔舐伤口。
郁辛的眼眶一瞬间红了,他就似一只流浪许久的小猫,风餐露宿许多年,也曾趴在窗口羡慕的看着衣食无忧的宠物猫,心想,如果自己也有个家就好了。
但那样希望太渺茫,没有人会愿意捡一直不起眼的流浪猫回家。
于是他习惯着流浪的生活,将遍体鳞伤的身体藏好,打算就这样过完流浪的一生。
可忽然有一天,一双手抱起了他,跟他说:“跟我回家好不好?”
那是阳光照进人生的时刻,世界都好似亮了。
郁辛傻愣愣的看着傅恒郢,他心里委屈,非常委屈,而且这点委屈积攒了好些年,没有人在意,没有人想听,也没有人过问。
郁辛也本以为这些委屈大概一辈子都无法说出口了,可今天傅恒郢问他了。
他的情绪就像找到了一个宣泄口,在某一瞬间决堤而出,与它一同出来的,还有憋不出的眼泪。
傅恒郢没想到郁辛会哭,他的眉头微微拧起,眼中是藏不住的心疼。
“其实也没什么……”郁辛连哭都是安静的,他的眼泪流着,委屈得无声无息,嘴上仍旧说着没事,想让别人不要担心。
可越是这样,傅恒郢就越心疼。
“说给我听,发生了什么,好吗?”傅恒郢说。
郁辛便缓缓的将今天所发生的一切都说给了傅恒郢听,但他将顾淮问他敢不敢将秘密告诉傅恒郢那段隐去了。
他从晨会讲顾淮去治疗室找他,再讲到小时候的事情,最后落点于自身。
郁辛说:“我难过的是,我很生气,但是我却没有反抗。”
“我糟糕的发现,忍让已经成为了我的习惯,为自己争取权益,也成为了一件可耻的事情。”郁辛说着自己的感受,眼泪止不住的掉,或许比起顾淮,让他更难受的,其实是自己。
那个不为自己争取权益,分明心中难受得不行,却仍旧选择忍耐,软弱无用的自己。
郁辛对自己很失望。
“我怕自己不够大方,不够懂事。”郁辛说,“也深知自己,没有任性的资格和坚强的后盾。”
傅恒郢听完郁辛的话,沉默了好久,直到郁辛都开始想,自己是不是说得太多了的时候,他才终于缓缓开口。
“那你现在有了,坚强的后盾。”傅恒郢的指腹轻轻抹去郁辛的眼泪,他说得很认真。
郁辛看向傅恒郢,眸中还带着泪光,鼻子因为刚才哭过,鼻尖红彤彤的,看起来格外可怜。
“你不必是大方的,温和的,懂事的。”傅恒郢缓缓继而说着。
“小气一点也很好,任性一点,有点小脾气也很好。”傅恒郢的语气中带着心疼,他看着郁辛,说,“怎么样都好。”
“不要去担心别人会不爱你,因为我永远爱你。”
“换一种保护自己的方式吧。”傅恒郢轻轻喟叹一声,他抱紧郁辛,说:“不用忍让,不要害怕,从今往后,你都不再是一个人。”
在往前的几十年里,郁辛从不敢惹事,也不敢为自己争取些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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