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已经是在说胡话了,方远航从未见过这样的余大龙。凌猎说过余大龙肯定会隐瞒,所以他有心理准备,也计划好了一套说辞。他知道余大龙是信任他的,只要他好好劝说,余大龙一定会说出这段时间的经历。
但突然面对一个几乎疯掉的朋友,他除了紧紧抱住他,竟然无计可施。余大龙越是挣扎,他就越是不能放手。
“好了好了,看看我们的小可爱哭成什么样了?”凌猎上前,按住方远航的肩膀,递了个眼色。
方远航一僵,手臂的力量放松了些,余大龙趁机脱离,躲在床和墙壁间狭窄的角落,把自己抱住。
方远航:“猎哥,他……”
凌猎食指在嘴唇上压了压,“航哥,你去买点吃的,我和大龙聊聊。季队长他们随时可能打电话来,你看着点。”
方远航盯着余大龙,很不放心。
余大龙感受到他火一般的视线,把自己缩得更紧。
“你个死直男,不懂我们这些死基佬。”凌猎笑了笑,“去吧,再戳在这里,你的大龙小朋友真的会讨厌你。”
方远航离开房间时还往里面看了看,门关上,他的右手狠狠捶在墙壁上。余大龙那句“关你什么事”扎得他难受,但更难受的是,余大龙这么难受,他却不能分担。他好像还没有成长到处变不惊的程度,他还不能像萧局、凌猎一样。
丰市,薛斌用一种怪异而悲怆的目光看着黄易,还有赶到市局的曾姝。他向曾姝伸出手,哽咽出一句:“我们这种罪,在那种地方是,是要判死刑的!”
第178章 失声雨(14)
曾姝吓得尖叫,“你到底在说什么?”
薛斌语无伦次,两个人抱头痛哭。
等他们情绪都平静了些,黄易问:“薛斌,凌猎你还记得吗?”
这个名字让薛斌一颤。
“他现在正在调查你的遭遇,他的能力你是见识过的。”黄易说:“他让我问你,你去没去过凤夏山?”
薛斌含糊地叫喊,把曾姝推开。
黄易接着问:“叶滨镇呢?你是不是从那里回来的?”
“不是,不是……”
薛斌不肯说,但他对凤夏山的反应比叶滨镇大得多。黄易又赶去技侦,技侦追踪到突破口——薛斌曾经到过一个名叫夏涟的村子。
一条线将夏涟村和叶滨镇连在一起,季沉蛟凝视着电子地图上的这两个地方。丰市警方在薛斌身上找到的线索侧面印证了他的推断。凤夏山周边的村镇承担了集散的压力,除开这两处,其余村镇必然也有受害者停留。
警力已经撒向凤夏山,而在凤夏山南边不起眼的招待所里,凌猎将自己也挤到床和墙壁的狭窄过道里,学着余大龙的姿势,抱住自己。
余大龙起初还是害怕,本能地抗拒着所有人。但是他动一下,凌猎就跟着动一下,活似一面生动的镜子。
“航哥说,你是个很有本事的经纪人,热衷养成,带出来好些小偶像。”凌猎说:“你也是他们的偶像。”
余大龙的眼神虽然仍旧充斥着恐惧和警惕,但肩膀正在慢慢放松。
他吃的是娱乐圈这碗饭,不得不了解粉丝文化,以前看到过什么精神力设定,他觉得这不是无稽之谈嘛?人怎么会有精神力。
但是此刻,面对凌猎,他觉得凌猎的目光、周遭的气场都像有实质,和水一样,不是单纯的水,他的浮躁和恐惧在其中渐渐被稀释。
他低下头,想说点什么,但还是开不了口。
“大龙,你是受害者。”凌猎继续说:“不管你是因为什么原因被那些人盯上,错的都不是你。现在你安全了,我希望你在想明白之后,能够说出这些日子发生在你身上的事。”
凌猎拿出证件,摆在两人之间的地上,“我和航哥一样,我们都会保护你。”
也许是“航哥”两个字刺激到了方远航,他小幅度地摇着头。
“发生过的事就算你想要藏起来,其实也藏不住,它始终在你心里,那些人也知道。”凌猎说:“我理解你的想法。你觉得死里逃生,那些人让你感到恐惧。如果不说话可以不暴露自己,你愿意将它当做不真实的噩梦。”
余大龙发出难受的闷哼,双手成拳按在地上。
“他们都是像你这样做的。”凌猎说:“回来之后保守着秘密,有的是根本没有倾述对象,有的是不愿意将无关的人牵扯进来。但你想过没有,已经有人因为你而被牵扯进来了?”
余大龙惊讶地睁大眼,眸光因为涌起的眼泪而晃动。
“航哥,方远航,你重要的刑警朋友已经在局中。”
余大龙呜咽起来,茫然无措。
凌猎说:“据我们已经掌握的消息,我可以告诉你一个结论——他们针对的不是你,而是方远航。”
余大龙难以置信,“不,不可能!”
“那为什么是你?他们凭什么选中你?”
“我……”余大龙压抑地说:“我心理有问题,我动不动就想,这个世界太糟糕了,我和靳叔为什么会遇到那些事?”
凌猎说:“我也觉得这世界迟早完蛋。很多人都这么想。你特殊在哪里?”
余大龙愣住了。
凌猎眼神锋利,“因为你对他们来说,是可以利用的,你有一个非常有前途,却还没有完全成长的警察朋友。方远航,才是他们真正想要网罗的人。而你,差一点成为一个诱饵。”
余大龙心中剧震,“真的吗?他们要害航航?”
凌猎却摇头,“坦白说,我不知道。我对他们的了解远没有你充分,我只是从最近的一连串案子里做了个天马行空的推理。我需要你告诉我你失踪前后经历的事,这就是为什么把你堵在这儿。”
余大龙手忙脚乱地擦着眼泪,凌猎递给他一包纸。在擦过脸之后,余大龙的眼里少了一分茫然,他很认真地看着凌猎,“我被盯上不是因为我自己,是他们想害航航?”
凌猎说:“我不能肯定,但有这种可能。”
“那我说!”余大龙站起来,腿仍然在发抖,“他们说,跟着他们,我会看到一切不公平、罪恶的真相,他们可以纠正这个世界的错误,现在还来得及。”
余大龙深呼吸,“那些人的组织叫‘粉面具’,他们的标志,是一栋像雪一样倒塌的大楼。”
余大龙二十多年的人生过得精彩,念书时因为举止缺乏阳刚气,早早被人知道喜欢男人,而被集体所孤立欺辱,家人也不待见他。
只有一个在学校当保安的靳叔对他好,在他轻生的时候救下他。他长大了,想要报答靳叔,靳叔却成了残暴恶人手下的亡魂。
他成长得很孤单,也很不容易。机缘巧合交了方远航这个当刑警的好朋友,好朋友却在查系列凶案时,因为他与靳叔的关系,怀疑他替靳叔报仇,将他视为嫌疑人。
真相大白,他是无辜的。
这些经历没有击溃他,他还是那个快乐上进嘴欠的小基佬,看到帅哥总是忍不住斯哈斯哈,带的小透明渐渐成了小明星。他在圈子里也有了一定的地位。
但是如果他能选择,他并不想要这样精彩的人生。
偶尔,当忙完了一大段工作,当周围形形色色人不再围着他,他用一杯酒犒劳自己,喝醉了,会莫名其妙涌起伤感的情绪。
他觉得这个世界真是太草了,为什么他不能活得轻松点,他要拼出个老命,才能看上去活得轻松。
他抹着不争气掉下的眼泪,想到自己的学生时代,想到靳叔,想到那些将靳叔当做蝼蚁来玩弄的有钱人,想到自己被好友当做嫌疑人,想到手上的小明星受委屈时悄悄哭泣的样子……
藏在心底的愤怒就像野草一样暴长。
他不常这样,真的是极其偶尔,才会情绪失控。
他也不会让别人看出来,这些情绪都是他自己消化,花钱,或者上网骂骂咧咧几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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