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沉蛟的手机响了,他摘下手机接电话,“梁哥,有什么进展?”
梁问弦的声音和呼呼风声一起传来,“发现曹可雄了,他果然在老家铜河市。已经请铜河市局帮忙将他送回来。季队,我们的想法可能错了,如果确认曹可雄这段时间一直藏在铜河事,那他就不可能是凶手。”
季沉蛟沉稳道:“不打紧,记克家中有重要线索。”
凌猎听季沉蛟讲完电话,捶捶酸麻的脚,“我休息一下。”
季沉蛟点点头,再次翻起笔记本。他现在十分怀疑,记克是个隐藏的犯罪者,并不是所有犯罪人格都会体现在作案上,也有像记克这样以冠冕堂皇的理由给犯罪者提供庇护。
就像犯罪会上瘾,记克所谓的“观察”“改造”也一定会。记展说父亲热衷工作,一把年纪了还到处出差,然而实际情况很可能是,记克借出差之名,四处物色“观察对象”。
刘意祥这群人,大概率不是他唯一的“作品”。
按照页面工整与否的规律继续翻阅,笔记本中果然出现了记克的另一位“观察对象”。
[平兰县,X,她比其他人都更值得被帮助。]
[X太聪明了,我请她来斜阳路居住,今天她问我,黄勋同是不是她的同类。]
[X搬走了,也好,我控制不住她,但她应该能成为一个好母亲。]
记克对X的记载寥寥无几,但至少能够说明,X比刘意祥等人后到斜阳路,她知道刘意祥等人的底细,也许是出于摆脱记克的目的,她主动离开斜阳路。
她犯事时有孩子,孩子可能不大。她与记克没相处多久就离开,可见她比刘意祥等人更加在意秘密。
季沉蛟将记克的所有遗物打包,记展站在门边战战兢兢地说:“我爸他,他不会犯过什么事吗?但是他一辈子都很老实宽厚,对小辈也很有耐心。”
季沉蛟想说很多犯罪人格拥有者隐藏在寻常生活中,比普通人还要阳光开朗,谁规定老实宽厚的长辈就一定是好人?但看着记展满脸忧愁,季沉蛟把话咽了下去,问:“他出差时带回来一个女人,你有没印象?”
记展大惊,“我父亲不是那样的人!”
这一看就是想歪了,季沉蛟说:“不涉及个人作风,你父亲只是帮助过她,让她在夏榕市有个落脚地。”
记展擦掉冷汗,“没印象,他和邻居来往都不多,不可能带回什么女人吧?我绝对没有撒谎,不信你们可以问住在斜阳路的人。”
记展确实没有撒谎,记克似乎很刻意掩饰自己与“观察对象”的关系,在邻居们眼中,他们几乎是零交流。当初第一起命案发生,重案队在斜阳路反复摸排,命案现场正是记克住过多年的4-2,如果他与死者过从甚密,早就被重点调查。
所以斜阳路的居民恐怕更看不到他带回某个女人。
记克的笔记本已成为重要线索,曹可雄正在被送来夏榕市的路上,况峰在国外,重案队的手暂时伸不过去,目前处在警方监视下的只剩下历宾宾。
梁问弦给他做问询时,他的心理防线差点垮了,回家魂不守舍地待了一天后,对往事和有人要杀自己的恐惧让他焦虑万分,季沉蛟把从笔记本上复印下来的内容放在他面前,他看过几行后,脸色大变,再也装不下去,“黄勋同不是我打死的!要怪就怪甘鹏飞!他是老大!我们都得听他的!”
十七年前,历宾宾这样初中都没念完,没什么本事的乡镇青年,最好的出路就是出去当建筑工。历宾宾跟着同乡的几位大哥离乡背井,起初只和老乡交往,后来遇到况峰,又接连认识甘鹏飞等人,年纪相仿加上臭味相投,很快成为异乡小团体。
中途有个叫黄勋同的人加入,历宾宾不喜欢他,觉得他身上担子太重,苦大仇深的,看着不舒服。但甘鹏飞把人留下来,以欺负黄勋同为乐。
也许任何团队中都需要这样一个“冤种”,历宾宾也渐渐找到在黄勋同身上撒气的乐趣。
来到路长县之前,他们的团队有十来人,很松散,有的一起干一个项目,拿到钱就找别的活。甘鹏飞接到王老板的活,不需要那么多人,于是只点了六个人,没挑力气最大的,反倒挑了白斩鸡一样的黄勋同。
在路长县,欺辱变本加厉,黄勋同逆来顺受,居然还交了个朋友。那人是王老板的外甥,但历宾宾打听到,刘意祥不过是王家的一条狗。
小半年后,项目即将收尾,甘鹏飞提议去喝酒。他们以前从来不带黄勋同,这天却叫了他,甘鹏飞的意思是让他出钱。
黄勋同说钱都要寄回家给婆婆治病,在大排档上甘鹏飞没说什么,一行人回到临时搭建的住处,甘鹏飞抬手就是一巴掌。
黄勋同倒在地上,甘鹏飞在酒精作用下破口大骂,说黄勋同这是给死人攒钱,骂黄婆婆的话脏得不堪入耳。
黄勋同以前挨打挨骂都不吭声,这次不知因为喝醉了还是听不得别人骂黄婆婆,跳起来就用头撞甘鹏飞,跟甘鹏飞拼命。
历宾宾等人当然是拉偏架,迅速演变成一群人围殴黄勋同一人。
“等等!别打了!”历宾宾察觉到不对劲,喊道:“怎么不动了?”
黄勋同趴在地上,没气了。
众人一下慌神,就连向来说话顶事的甘鹏飞也不知如何是好。仓促间,他们决定把人抬到工地上。只要把黄勋同埋进去,再浇上水泥,除非把房子拆了,否则不可能找到尸体。
找不到尸体,他们就是安全的。
但刚到工地,历宾宾就看到一个人匆忙跑来。
灯光昏暗的工地边,刚“害死”黄勋同的工人们,与害死王顺一家的刘意祥相遇了。
第23章 双师(23)
刘意祥脸上还沾着没冲干净的血,猝不及防看见工地边的人,还有他们正在拖拽的编织袋,眼神从躲闪、恐惧,渐渐变成惊讶、难以置信。
两拨刚铸成无可挽回大错的人,仅仅靠几个对视,就已经明白对方是同类。
历宾宾吓得哭起来,指着刘意祥的手不停哆嗦,“你……你……”
刘意祥盯着编织袋,“这里面是……”
甘鹏飞先发制人,“你脸上是什么?血?”
刘意祥不仅脸上有血,他还背着包,一看就是仓皇出逃。甘鹏飞等人围上来,他警惕地退后。甘鹏飞竟是掏出折叠匕首,“你害人了?”
气氛紧致得风几乎都不再流动,刘意祥阴狠地看着步步紧逼的工人,“编织袋里是?”
甘鹏飞喝下的那几瓶酒让他恶向胆边生,反正已经打死一个黄勋同,现在埋尸让刘意祥看见,他不在意让刘意祥下去和黄勋同继续当好兄弟!
然而刘意祥那血红的眼让他生出一丝害怕。那是不顾一切,杀疯了的眼,和他以前见过的刘意祥有天壤之别。
都是混子,甘鹏飞最清楚这种人惹不得。
历宾宾更是害怕得脚都打不直,“鹏飞哥,怎么办?一会儿来人了!”
甘鹏飞在编织袋上一踢,“想知道是谁?自己来看。”
编织袋撕开的声音在沉闷的夜中格外令人牙酸,刘意祥在看到里面躺着的是黄勋同之前,就已经有了预感。这群人里唯一缺的就是黄勋同,他的好兄弟。
刘意祥直起身,神色有些麻木。他的视线在每个人脸上扫过,声音平静且陌生,“为什么?”
甘鹏飞决不能让刘意祥看出自己怯场,咬牙道:“老子能打死他,也能打死你!怪就怪你不该来这里!”
历宾宾哭着说:“鹏飞哥,报警吧,真的出大事了!”
甘鹏飞和刘意祥异口同声:“报警?”
只一瞬间,他们就明白了彼此的想法,报警?不可能,谁敢在这时候招来警察,谁就和黄勋同一个下场。
“你们加起来,杀了黄勋同一个?”刘意祥语气中的恨意森冷,十五年后还让历宾宾不寒而栗,“我,一个人,杀了整个王家。我没命活了,多杀一个不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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