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凌猎和阿豆的差距实在是太大了。阿豆胆怯又矮小,一双眼睛里全是戒备和惊恐,看上去比他小好几岁。
凌猎与他同龄,虽然比他矮一些,但也有一米八。而且胆大妄为胆大包天得讨嫌。
季沉蛟思索再三,没有说出“阿豆”,反而问:“那个送你鸡翅的小少爷长什么样?”
凌猎放下汉堡,眼睛明亮,“他啊,是全世界最好看的小男孩。”
“……”
“他穿的衣服很干净,头发也很干净,小脸小手都白白净净,一丁点灰尘都没有,眼睛像宝石,还是最名贵的那种。”
不是自己,季沉蛟有些不甘心,“你怎么知道他一定是小少爷?”
“因为他的打扮一看就很贵很贵啊。还有他长得太好看了,上电视打广告的话,那时的童星还有什么活路?而且他很有礼貌,冲我笑,笑得很温柔。”
一听温柔,季沉蛟就觉得更不可能是自己了,凌猎也不可能是阿豆。他忽然觉得刚才的自己很没劲,麦当劳哪里都有,分享鸡翅的小孩也哪里都有,他怎么会觉得凌猎这个讨嫌的家伙,就是阿豆呢?世界上哪有这么巧的事?就连阿豆这个名字,他也是前不久才知道。
凌猎这孙子还要捧高踩低,夸完小少爷,转头就来踩他,筷子尖尖指指点点,“有的人你想让他温柔笑一笑,那简直要了他的老命!”
季沉蛟:“谁老?”
凌猎:“咦?我说谁了吗?”
饭后各自收拾,季沉蛟出门丢一趟垃圾,回来也懒得计较什么阿豆什么小少爷了。下午在会议室跟队员们复过盘,现在倒是可以再跟凌猎复个盘。反正凌猎也参与了调查,有的想法比队员们更刁钻。
“血缘很有宗教感。”凌猎说。
季沉蛟一时没理解,“为什么?”
凌猎坐没坐相,一上了沙发,腿又往墙上翘,“你不觉得吗?它向善的时候就是祈祷、救赎,当它向恶,那就是诅咒。”
季沉蛟一巴掌给他拍下去,他捂住被怕红的脚踝,低头就吹,还嘀咕:“我的脚洗得干干净净……”
这动作被季沉蛟整笑了,也懒得再管他,让他怎么舒服怎么来。“你是说何凛的死,成了姜猛摆脱不了的诅咒。罗婉婉的死,也是让龙莎莎走向恶的诅咒?”
“嗯。血缘之外的人难以理解那种疯狂,姜猛明明和何凛从未一起生活过,他为什么会用这么多年,甚至不惜毁掉自己的人生,也要给这个被父母抛弃的姐姐报仇?龙莎莎和罗婉婉只是表姐妹,一起生活的时间还没有她与欧红生活的长,在得知罗婉婉被欧红所害的瞬间,她就起了杀念。怎么解释?只能说,血缘像宗教一样,能够鼓动人去做疯狂的事。”
季沉蛟沉默了会儿,“这两个例子都只能说明血缘向恶的一面。”
“因为在这个世界上,善本来就是稀缺品。”凌猎眼中闪过一丝锐利,仿佛洞悉一切,“恶总是容易战胜善,诅咒比祈祷更容易让人臣服。”
季沉蛟忽然问:“那你的血缘呢?”
凌猎晃着的腿突然一顿,从墙上掉下来,差点砸到季沉蛟。
“我?我是个没有血缘的人。”
“什么意思?”
季沉蛟多次翻阅凌猎的资料——他小时候与父母一起偷渡到国外,父母去世后,感到国外的生活过于艰辛,于是回国,来夏榕市讨生活。
但谢倾虽然没有明说,态度已经说明,这份资料很可能是假的,是凌猎为了某个任务而伪造的身份之一。
“意思就是,我也不知道我的血缘源自哪里。”凌猎的回答模棱两可,让人云里雾里,但季沉蛟却奇异地摸到一丝熟悉感。
因为他自己,也不知道血缘源自哪里。
对来到铃兰香福利院之前的记忆,他非常模糊,但按理说不应该,因为那时他已经到了记事的年纪。可他能清楚记得的就只有在铃兰香的日子,就像凌猎所说的,他没有来处。既然不知道父母是谁,那就与血缘无关,无论是血缘的祈祷还是诅咒,都全然无法应验在他身上。
比之血缘,对他影响更大的是养父母。
想到养父母,季沉蛟轻皱了下眉。
凌猎歪头:“你怎么了?”
季沉蛟回神,“没,再想后续的侦查方向。顾问,你有什么建议?”
凌猎笑得打跌,“本嫌疑人什么时候升级成顾问了?”
季沉蛟咳一声,“谢队不是走程序给你特别许可?”
“那我也不是顾问,我只是个没有工资,可怜巴巴的外挂。”
“……”
凌猎又笑。季沉蛟盯着他,他好像总是在笑,像个没有烦恼的不倒翁。
“说正事。”季沉蛟在“不倒翁”额头上敲了敲。
凌猎这才坐好,“如果我是凶手,除非康万滨和小龙虾有什么关系,不然我不会把他溺死在养殖湖里。”
“为什么?”
“那么多小龙毓西虾,缺大德了!”
“………………”
凌猎这话初听无厘头,但仔细一想,却有几分道理。倒不是凶手道德水平高低的问题,而是选择小龙虾养殖湖本身,就带着一种标志性。
这标志性在围绕康万滨的人际关系调查尚未完成之前,并不显得突出。但在排查结束后,嫌疑人还处在隐身状态,就不得不考虑小龙虾这个意象。
为什么一定是小龙虾养殖湖?
要让康万滨溺水死亡的话,枫意山庄有温泉,有供人钓鱼的池塘。
季沉蛟思索着,关于小龙虾,还有另一个疑点——凶手砍下康万滨的手,插在虾壳山上,这“行为艺术”代表什么?
调查之初,重案队认为凶手一方面是在示威,另一方面是让在场宾客尽快发现有人遇害。毕竟养殖湖离居住区有一定距离,加上康万滨刚死,尸体暂时不会浮上来,就算农民们去打捞小龙虾,也不一定能发现湖底有一具尸体。
那假如砍手丢在虾壳山的重点不是行为本身,而是虾壳山呢?
康万滨残缺不全的尸体沉在养殖户底,断手举在虾壳山上。小龙虾,才是凶手真正想表达的情绪?
凌猎:“凶手不会是小龙虾精吧?全家都被康万滨吃掉了,所以变成人形来报仇?”
“……”姓凌的又开始胡言乱语了。
第63章 亲疏(13)
季沉蛟洗完澡,凌猎坐在地毯上玩switch,还招招手让他一起玩。季沉蛟走是走过去了,却一把抢过凌猎的手柄。
两人一个站着,一个盘腿坐着,当然是季沉蛟有位置优势。凌猎站起来时被季沉蛟轻轻戳了下脑门,重心不稳,又跌了下去,季沉蛟趁机绕到另一边,几下就通了一关,然后保存、关机、关电视,一气呵成。
凌猎都懵了。
季沉蛟:“早点睡,明天的任务很重。”
凌猎:“我管你任务重不重,我只是个没用的嫌疑人。”
季沉蛟不跟他吵,只说自己的打算,“南城分局的排查看似很全面,围绕康家的仇怨调查了很多,唯一疏忽的就是康万滨在康家所作所为中扮演的角色。我明天要去一趟监狱,和康万滨的父兄叔伯聊聊,时间充足的话,还要去桐茄县。”
桐茄县,正是康家当年的老巢。
凌猎的手悄悄伸向手柄,“去吧去吧,早去早归哦!”
季沉蛟一记眼刀,“你和我一起。”
“啊?”
“既然走了市局的流程,就别不干活。”
凌猎苦哈哈地说:“桐茄县你们不是去查过了吗?”
“角度不对。”季沉蛟道:“当时有个固有认知,康万滨作恶是在将康家各人送入监狱之后,康家盘踞桐茄县时作恶与他无关,他不参与家族纷争,康家最得势的时候,他甚至不在国内。但他从康家这摊淤泥出来,说不定早就沾上污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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