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把抓过鸭舌帽,倾过上半身越过两人之间只有那几掌宽的走道,将帽子戴在了沈淮景头上。
几秒的时间,整个车厢一片静默。
司机和付临一个往后探脑袋一个往前伸脖子,全都注视着温年的动作。
薄毯顺势落在地上,囫囵卷成一团。
骤然缩短的距离,近到两人能感受到彼此身上被凉气和清冽香薰充斥着气息以及呼吸声。
“我室友在外面,可能会看到你。”温年小心解释了一下原因,才发觉两人靠得很近,转身欲退,手腕却被拉住。
“安全带。”沈淮景虚虚环着,没有用力,可他掌心的温度却顺着相贴的肌肤一点一点传来,带着灼人的烫意。
另一只绕过温年腰间,将安全扣解开。
温年怔了下。
“他们看不见,别担心。”说完,他慢慢松手。
不知道是在回答温年上一句话,还是在安抚他刚刚偏头看的那一下。
车窗又被敲了两下。
这次,温年还听见了周嘉益的嘟囔声:“奇了怪了,没错啊,年年不是说就是这辆吗?”
周嘉益已经绕到车头位置检查了车牌,又绕回原地。
等得实在着急,直接从宽松的秋裤裤兜里掏出手机,作势就要拨通电话,一直悄摸无声的保姆车总算有了动静。
“咔——”的解锁声后,车门开出来一条小缝,露出温年半边身子。
“祖宗唉,你在车上啊,那怎么我敲半天了你都没回。”周嘉益一把拉住车门手柄,顺势就要拉开,就被温年一声急促的“嘉益”喊停。
周嘉益动作顿住:“怎么了?”
温年侧着身,从那开到还没周嘉益手上篮球那么宽似的门缝跨了出来,脚落地的瞬间,反手“砰——”地一下,把车门重重关上,不带丝毫犹豫。
周嘉益还惦记着之前的事:“刚喊我干嘛呢?”
温年眼睫抖了抖:“……车门有点坏了,让你别拉。”
车门后的沈淮景低低笑了声。
“就这事啊你突然喊我,吓我一跳。”周嘉益没在意,把温年从上到下打量了一遍,“二夏是不是伙食不好,怎么感觉瘦了一圈。”
“不会光吃那些小馄饨了吧,你——”
温年一把捂住周嘉益的嘴,整个后脑勺都透露着“僵硬”二字,生怕这人口无遮拦说些不该说的被车内的人听到。
“不是要回寝室吗?”温年只想拖着人快点走。
周嘉益大喇喇笑了下,顺势抬高手臂,一把揽在温年肩头:“走走走,哥哥给你买你最爱喝的乌龙奶茶。”
三人没走出几步远,身后响起“哗”的一声——像是车门推拉的声音。
而这边刚刚就停了一辆保姆车。
周嘉益和郑勤依着本能一转头,温年口中“有点坏了”的车门,此时正大开着。
街旁梧桐树落下大片完整的树荫,随着风偶尔晃动两下,落在那保姆车上,也落在……车前那人身上。
口罩和鸭舌帽将他遮得彻底,完全看不清样貌,却在这夕阳长街上映出不容忽视的存在感。
“车上还有人啊?这是你……工作人员?”周嘉益本来想说司机,可这人气度实在不像,退而求其次说了个“工作人员”。
说完,又觉得工作人员也不贴切。
这条长街某些地方仍保留着旧习惯,不远处摊主正支着老式蜂窝煤炉烧开水,铝制水壶里咕噜咕噜滚着泡,壶嘴响起尖锐的嗡鸣声,一声比一声急促,热气蒸腾。
温年觉得此时的自己就像那烧滚的开水。
沈淮景朝他走了过来,从斜侧打过的日光将他影子拉得格外长。
“卡落车上了。”沈淮景笑了下,说。
那人的声音从口罩下方传出的瞬间,“咚——”,周嘉益挎在腰侧的篮球直直坠在地上,陡然弹动两下,顺着微斜的走道滚进一旁的草地。
他看到了谁?!
眼前这人是沈淮景没错吧?!
这声音是沈淮景没错吧?!
“老郑,快,你打我一下,我不清醒。”周嘉益说。
郑勤也处在极度震惊中:“你球掉了。”
周嘉益:“还管个球啊!快打我!”
温年也顾不上他们两个了,忙上前一步,意欲挡住沈淮景:“这个点这边学生多。”
剩下小半句他没说,但沈淮景从他紧张兮兮的神情中看出来了——会被认出来,快回车上去。
沈淮景心情挺好地笑了下,抬了抬手,温年顺势一低头,他的卡此时正躺在沈淮景修长骨感的指节间。
温年下意识摸了摸口袋,的确空空如也。
沈淮景:“掉过道上了。”
温年:“?”
什么时候?他怎么一点印象都没有。
沈淮景像是知道他在困惑什么:“找帽子的时候。”
温年:“……”
校卡上似乎还残留着沈淮景的体温,温年接过。
“……谢谢沈老师。”
“室友不介绍一下?”沈淮景越过眼前的人,往他身后看了看。
温年已经走到了沈淮景跟前,可处在极度震惊中的周嘉益还杵着,左手仍保留着揽篮球的动作,右手也保留着揽温年的动作,偏偏左右两边都揽了个寂寞,宛如一个被定格的木偶。
不知道是不是脑子还浆糊着,周嘉益总觉得沈老师看他的目光比看郑勤的要久一些,久到让他觉得有些……漫长。
“沈、沈老师您好,我是年年的室友周嘉益,嘉奖的嘉,精益求精的益。”
沈淮景伸手:“你好,沈淮景。”
周嘉益完全没想到沈老师竟然会主动握手,“空揽”着温年的那只手总算放下:“沈老师好沈老师好。”
校门口涌出一群学生,笑闹声从街那头传到这头,清晰分明。
再站下去眼前这人怕是要急。
见时间差不多了,沈淮景开口:“出来的时候给我发个信息。”
周嘉益脑袋上的“?”几乎要从脑门里印出来。
他总算知道温年同学为什么不能留校了。
因为有人等。
“好。”光线从温年眼睫落下来,抿成一道道细碎的弧线。
下一秒,弧线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帽檐遮蔽下一片阴影,以及阴影中一闪而过的修长手指。
头顶传来轻微的压触感。
“学校里人多,戴好帽子。”沈淮景的声音与那阴影一道落下。
温年因为担心沈淮景被认出而给他戴上的帽子现在被戴回了自己头上。
许是在日头下小晒了一会儿,他觉得帽檐有点烫,抬手往下压了压,才发觉烫的是自己的手指。
温年:“。”
车门重新关上,付临抱胸坐在后座的位置:“你就是不去送那卡温年也进得去学校。”
“两个室友都在,你还怕他进不去?”
沈淮景闭眼,靠在椅背上。
付临继续道:“喊温年‘年年’,说要给他买奶茶,又搭他肩膀的那个室友叫什么?”
沈淮景总算睁开眼睛,偏头看他。
付临笑着一耸肩,看向不远处并肩走在一起的三个人:“啧,年轻真好,看得我都想下去跑两圈。”
话音落下,又是“咔”的一声,车门解锁。
付临:“干嘛?”
“不是要下去跑两圈么。”沈淮景声音微凉。
“去。”
付临:“…………”
三人沿着路往寝室走,周嘉益一向是闲不住的性子,哪怕新生入学军训拉歌把嗓子都喊剌了,依然身残志坚顶着破锣音跟隔壁班嚎“东风吹,战鼓擂”,可从校门口到寝室这一路,破天荒地一句话都没说。
赵源在寝室等了半天,才听到敲门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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