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分明已经拒绝过你很多次,”我疲惫地深吸一口气,“是你自己听不懂我的话。”
陈锋眼底划过纷扰的深意,默了半晌,喑哑道:“是吗?”
我有一种很不好的预感,而这种感觉来的比我想的更快。
在我毫无防备的刹那,陈锋直接推开门跨进屋内,不容我有任何反抗的机会。几乎在同一时间,身后响起我此刻最不希望听见的声音。
“林曜,我听到一点动静,你没事吗?”
陈锋关上身后的门,发出‘哐当’一声巨响。我不知道耳边的水声在什么时候停下,僵硬地转过头,看到蒋秋时走出卫生间,逐渐停下擦拭头发的手。目光在陈锋身上滞留了片刻,才转移到我身上,没有镜片的遮挡,划过一瞬不稳的波动。
霎时,沉寂下来,每一秒都像是走在刀尖般的煎熬。
我的喉咙被死死扼住,头一次感觉世界末日也不过如此。
陈锋第一个打破僵局,目光沉沉望着蒋秋时,终于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是你?”
蒋秋时抿了抿唇,淡淡颔首,“你好。”
陈锋停在原地,仿佛在几秒的时间里想明白了很多事情,扯出一个荒谬到极致的笑,看了看蒋秋时,又看向我,笑得眼眶泛红。
“林曜,原来这就是你不想让我看到的原因,原来除了顾鸣生,还有个人被你藏得那么好。”
他的嗓音哑的像是用砂纸磨过桌面,一句句敲打我再也绷不住的弦。
“你们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过年之前吗?我早就该怀疑你那天去学校的事情,林诺答的那么好,我还以为只是我想多了。你们是不是早就串通好了,串通好了一起来骗我?林曜,我真的就有那么好糊弄吗?你说出那些话的时候就不会有一丁点愧疚吗?”
“不是的。”我控制不住颤抖的嗓音,想让他别再继续说下去,可是无论怎样都发不出更多的声音,不明白事情怎么又变成了现在这样。
蒋秋时蹙起眉心,走上前用少有的冷声说道:“你误会了,我和林曜是在你们分手以后才在一起。现在已经很晚了,如果没有其他事情的话请你先离开这里。”
陈锋像是听到什么很好笑的笑话,对上蒋秋时沉静的目光,一字一句指着他的胸口,混杂强烈的讽刺与不甘,“我凭什么离开?这句话轮不到你来开口。我没有记错的话你还是个老师,破坏别人的感情很有成就感吗?蒋老师,真该让你的学生看看你私底下做的这些事情,你配做一个老师吗?”
我再也听不下去了,沉住了脸,“陈锋,你说够了没有?”
“够了,已经够了。”
他冷笑着往后退了几步,抵靠在门上,大概是不想在外人面前展现出脆弱,哪怕眼眶已经通红,也忍着扯出一声嘶哑的笑,“林曜,你到底明不明白,我才是受害者。为什么你宁愿护着他,护着顾鸣生,也不愿意来心疼心疼我?是因为他们会示弱会演,而我就什么都不值吗?”
我想要反驳什么,手心却被一道温暖的力量兀然拉住,蒋秋时递过来一个安抚的眼神,轻声说:“不要生气,我没事。”
陈锋仿佛被这一幕刺到,扯出一道灰败的弧度,乘满了挣扎与痛苦。他似乎再也不想继续停留,离开前抛掷下一句冰冷的话。
“林曜,你会遭到报应的。”
我的心口仿佛被密密麻麻的针刺下来一样疼,话音在耳边不住回荡,缠绕在周身。
他说的没错,我会遭到报应。
如果就连我种自私自利,坏事做尽的人都可以被老天宽恕,那世上应该再也不能相信报应不爽这四个字了。
第90章
这场闹剧并没有在陈锋离开以后划上句号。
蒋秋时不再去管挂着水滴的发丝,平静凝望着我,在沉默过后轻启双唇:“他最近经常会来找你吗?”
这句疑问并不含有责怪的意思,却压得我难以呼吸,不敢对上他的双眼。
“他只来过几次,但都被我拦下了,这次是个意外。”
就连我自己都难以相信这段牵强的说辞,更不要提是向来洞察人心的蒋秋时。
他不轻不重地点点头,垂下眼似乎明白了什么。再度看向我时已经收敛起波动,轻声说:“我知道了,你下次不要再开门,他看起来情绪不太稳定,我担心会伤到你。”
“......好。”
我迟疑地应道,正心惊胆战地等待蒋秋时接下来的询问。他却似乎已经问完了所有想说的内容,重新抬手擦拭起湿漉漉的头发。
见我还愣在原地,蒋秋时偏过头淡淡一笑,“我刚才没有找到吹风机,你知道放在哪里吗?”
他自然扯开了话题,好像已经从刚才戏剧性的一幕里抽回思绪。我迷迷糊糊地顺着他的话拿出吹风机,直到洗完澡躺到床上,蒋秋时都没有再问一句有关陈锋的事情。
是因为已经猜到了,还是并不在意?
我辗转反侧,这两种理由居然都有些难以接受,有股不真实的气闷在胸口,说不清楚为什么。灯暗下以后,蒋秋时平稳的呼吸在黑暗中起伏,但我知道他并没有睡,就像我一样陷入了某种挣扎而沉默的境地。
他总能把情绪掩藏得很好,可是我藏不下去。
“刚才的事情,你就没有什么想问的吗?”
过了很久,也许只是几分钟,我听见自己的声音在耳畔响起,压在枕头上略显沉闷。
身边的人动了一下,这一点细微的动静在黑暗中不住扩大鲜明。我僵了一瞬,蒋秋时的温度从背后贴上来,带有与我身上相同的沐浴露清香,是好闻的薄荷味。
“林曜,我相信你。”
他声音不重,随轻而热的呼吸洒在侧颈。
这一句闯入我耳中仿佛有千斤般的重量,沉甸甸压在心上,一时间竟喘不过气来。
我庆幸此刻背对着蒋秋时,可以有足够多的时间压下泄露出的狼狈。他应该并没有察觉到异样,静默片刻,话音中夹杂一声低不可闻的叹息,满含低迷。
“其实陈锋说的没有错,我的确做了错事,也不配做一个老师。”
“他说的都是气话,”我想也没想地反驳,胸口一阵抽疼,“陈锋根本不了解你,你不要把他的话放在心上。”
“我知道,”蒋秋时说完,安静了几秒,“我只是突然想起,曾经有人也对我说过相似的话。”
“谁?”
“我的父母。”
“他们......”
我及时停顿下来,想要问的那些内容似乎都不适宜开口。最终换为一句满是安抚的:“都已经过去了。”
这样的话稍显无力。蒋秋时的气息麻麻拂过耳垂,轻声说:“你不用再担心,我没有你想的那么脆弱,你想问就问吧。”
我动了动唇,犹豫几秒还是开口:“你的父母,他们是不支持你做老师吗?”
蒋秋时安静下来,或许是在组织语言,再度开口时夹杂细微的沉重:“嗯,他们一直希望我能出国留学,拿到外人眼里金光闪闪的文凭,再获得一份高薪的工作,这样的人生才能算做成功和完美。所以高考结束以后,他们私自篡改了我的志愿,用熟悉的一套方式冷战威胁,最终,是我选择了妥协。”
我有些说不出话,也许是他靠的太近,几乎有一种感同身受的难受堵在胸口。
“后来呢?”
“后来我回国了,他们希望我能按照原本的规划应聘公司。但幸运的是,我父亲在当时检查出了肝癌晚期,医生说他活不了几年。”
蒋秋时用平静的声音叙述,黑暗中透出一股没来由的冷意。我浑身下意识一颤,他似乎察觉到了什么,从背后环住我的身体,抵着耳侧放柔声音,好像又变回了那个淡然自若的蒋秋时。
“我尽到了做为子女的义务,给他用最好的药,请最贵的护工,是他自己命不够好,撑了半年还是走了。直到去世前,我都没有再去看过他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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