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底,我还是说不出‘吻’这个字眼。
顾鸣生却偏偏不满足,他不紧不慢地说:“我好像记不太清自己都做了些什么,你可以帮我回想一下吗?”
我就是再傻也知道他是故意的,眉心没忍住突突的跳,拳头有点硬了。
“顾鸣生,我是在认真问你......”
“我也是认真的。”
他又靠近几分,长密的睫毛随眨眼轻颤,吐着悠长的热气,“小曜,其实你并不反感那样的触碰,对吗?”
对吗?我怔怔想了几秒。
对的。
顾鸣生的亲密会让我感到惊诧,愠怒,甚至是羞耻,不解,但却独独没有反感与厌恶。
为什么?
我突然说不上来,翻涌的惊悸与迷惘沉沉覆盖住我,僵持半晌,我有些狼狈地撇开视线。
“你不要扯开话题,我只想知道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你知不知道这样很容易误导别人?如果你只是想寻求刺激,就别拿我当试验品。”
说到最后我不自觉拔高音量,夹杂着细绵如针落的烦躁,话音落下后自己都微微一愣。
我是在生气吗?
混乱的情绪在薄薄的胸腔里肆意乱窜,汇聚成难以抑制的躁意。我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在害怕或是期待些什么,好像他即将说出的答案将成为最后的审判。
“小曜,我从来都没有把你当成试验品,无论是上一次还是现在,”顾鸣生深色的眸中被蒙住某种未知而涌动的情绪,他凝视着我,柔和缱绻,“你是我最重要的朋友。”
刹那,一锤定音。
‘朋友’二字几乎如同一盆冷水从我头上直倒而下,浇灭最后一缕意义不明的悸动,从昨晚到现在,我终于体会到彻头彻尾的冷静。
自作多情列于人类情绪中最让人讨厌的前三名,我单方面决定道。
“我明白了。”
我平淡点头,起身绕开顾鸣生,准备下床去卫生间洗漱。熬了一整夜,现在我只想赶紧洗把脸清醒一下,抛开那些杂七杂八的琐事,迎接今晚的除夕。
“我还没有说完。”
顾鸣生握住我的手腕,不急切,但似乎也谈不上冷静。他眼底晃荡着某种不真切的晦暗,沉缓晕开,“我想和你做朋友,也想像昨晚那样吻你。”
他直白赤裸,犹如摘下这层关系最后一层遮羞布,暴露在空气中。
“你能明白我的意思吗?”
那一刻,我以为自己的耳朵出现了幻觉。
我半生都在与文字打交道,此刻却怎么也听不懂顾鸣生短短一句话,唯一真切的只有耳边混杂跳动的噪音,来自胸腔中几乎炸裂的心跳。
仿佛身临考场,在监考老师如炬的目光下捏紧笔杆,曾经背下的所有句式排比都在这一刻忘得一干二净,最后只能在雪白的考卷上留下几个意义不明的丑陋黑点。
这道名为顾鸣生的题目,我解不出来。
我艰难压抑着心绪,声音不自觉颤抖:“顾......”
“你们在做什么?”
如平地一声惊雷,身后来自陈锋的声音冷得发震。
第35章
静谧之中,竟然是顾鸣生率先打破沉默。
他自然松开握着我的手,对陈锋展开格外富有欺骗性的一笑,“小曜下床的时候没有站稳,我就顺势扶了他一下,你千万不要多想了。”
‘不要多想’几乎是一句等同于‘赶快多想’的废话。我根本无心纠结顾鸣生是故意还是无意,情绪还没有从刚才发生的事情中抽离出去,就不得不强撑起来,应付眼前的场景。
“......对,是我刚才没有站稳,”我想要揉一揉酸疼的眉心,可担心被陈锋看出端倪,只能化作不上不下的一个笑容,“你用完卫生间了吗?用完的话我先进去了。”
我不想把陈锋当成傻子糊弄,可就算是傻子也能看出卧室里凝滞的气氛,更何况是敏感多疑的陈锋。
可无论他想了什么,又如何猜测,我都已经累于去揣摩。心口的疲惫不亚于失眠的后遗症,我只想赶快逃去一个无人打扰的空间,卸下所有沉压。
陈锋默然望着我,乌黑的眼中凝绕着压抑得令人心悸的郁怒黯然。他紧抿着唇角,扯不出任何弧度,直到我越过他锁上卫生间的门,都没有再说一句话。
好像那句质问,就已经用光了他的全部力气。
我撑着洗漱台,终于看清镜子里的自己。脸色白得吓人,来不及消下的笑容也假得难看。热水打湿毛巾,我用力反复地抹着脸,直到搓红一片肌肤,才后知后觉感到一阵刺痛。
顾鸣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是从醉酒后意外的吻,又或者......更早?
我不敢深想,混沌的思绪一会回溯过去,一会飘到现在。像是一脚踩在软绵绵的云端,飘着,也被放空着,说不清是迷惘多些,还是惊诧多些。或许还有一丝难以启齿的隐秘悸动,悄然扩散。
人约莫都有这样的劣根性,哪怕我自以为早就将那场失败的暗恋忘得干干净净,却还是因为顾鸣生的一句话就无法再无动于衷。
他轻而易举挑起我掩藏近十年的心悸,回忆重蹈覆辙后的感觉陌生而熟悉。我分明不再喜欢他,可依然会为他的情动升起一丝卑劣的满足。
是不甘吧,我想。
我不甘心他的拒绝,不甘心他能这样漠不关心,哪怕过去十年,我也小心眼地记着这一切。所以在听到顾鸣生另类的坦白时,我第一反应不是慌张,也不是惊讶,而是一种类似于‘你也有今天’的几近荒唐的可笑。
只是当这层情绪逐渐消退之后,伴随来的是让我难以招架的忐忑不安甚至迷茫。我想要思考出一个对策,不想在与顾鸣生的关系中永远落于下风,可大脑总是不听使唤地在最重要的时刻宕机,想来想去都是雪花一片,空得毫无内涵。
这也许是我度过最难熬的一个除夕,也是我吃过最坐立难安的一顿年夜饭。
所有人都其乐融融,除了我。我妈毫不吝啬对顾鸣生厨艺的褒奖,顾鸣生谦虚含笑,俊美的脸上丝毫看不出异样。陈锋也没有摆出早上那副让人心惊肉跳的冷漠,尽管话少,但也在我妈夹菜时破天荒露出一点笑意,柔和了冷厉的五官线条,与顾鸣生坐在一起也毫不逊色。
林诺坐在对面看看这个,看看那个,一脸我看不懂的若有所思,吃完饭后她突然凑到我身边,小声问:“哥,小陈哥和小顾哥是之前认识吗?”
我被瓜子呛了一下,有些狼狈地咳嗽了几声,“咳......你说什么?”
这已经是第二次了,我被林诺突如其来的‘发现’整的血压升高。
林诺似乎兴致昂扬,叽里呱啦地分析:“我总感觉他们之间有一种特别诡异的氛围,一点都不像是刚刚认识的样子。而且刚才哥你埋头吃饭的时候他俩目光碰上了好几次呢,有点说不上来的奇怪。”
我顺着肝火,语重心长地无奈说道:“他们也许是一见如故一拍即合相逢恨晚一见钟情......总之,你就别老抓着他们不放了。”
“哥,你好像混进了什么奇怪的成语,”林诺忍不住笑起来,捧着脸打趣道,“说实话他们要不是你的朋友,我还以为这是来我们家当上门女婿了。你看他们这两天把妈哄得多开心,都不抓着我问成绩了。哥,要不你明年也带他们来吧,两个大美男就算什么也不干,看着也赏心悦目啊!”
我嘴角抽了抽,放下手里的瓜子敲了下她的额头,“少看点言情小说,这都是些什么乱七八糟的比喻?今年的情况只是巧合,下次我一个都不会带来,你就死了这条心吧。”
林诺不满地嚎了一声:“哥你太讨厌了,我说什么都要拆我台。”
她的声音太有感染力,说什么都声情并茂引人发笑,也一扫我之前的郁闷。
我为数不多的优点之一就是负面情绪来得快走得也快,这一天下来也消散得七七八八。等回卧室给手机充电,一转身就看见陈锋走进来的身影时,我都已经能维持住表面上的平静,不再像早上那样失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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