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都是这样又怂又爱浪的生物,平时在线上的交流完全没有负担,可一旦到线下,我连蒋秋时的眼睛也不敢多瞧,只好装模作样地看风景,一曲结束,耳边的歌曲转为了广播电台。
“现在是北京时间晚上七点整,燕城的晚高峰已经进入尾声......”
我听得心里一惊,脱口而出:“都七点了?”
蒋秋时看着前方的路况,慢下油门,“嗯,已经不早了。”
听他话音落下,一个大胆的念头盘踞上我的心头。我攥紧安全带,在心里默默彩排了三遍,才学着蒋秋时平淡的语调问:“你饿了吗?要不要一起去吃点什么,我记得之前说过有空要请你吃饭,今天刚好有机会。”
前面的绿灯刚好走到最后一秒,车身缓慢停下,蒋秋时的目光也随之望向我。尽管那双眼睛不含任何多余的情绪,却还是让我呼吸一窒。
第一次见面,我就知道他是一个不爱将情绪外露的人。无论说上什么做上什么,语调与表情永远都清冷平调,却又奇迹般的不显疏离。
想必他笑起来一定很温柔,我没有见过,却莫名相信。
“你有什么想吃的吗?”
他没有拒绝,而是这样问道,对我而言已经是莫大的成功。
“前面有一家中餐馆,听说味道不错,每次路过都能看到有人排队。不过现在已经过了饭点,应该不会有那么多人,你想去试试吗?”
我忐忑地试探道。
几秒后,绿灯重新亮起。骨节修长的手慢慢转动方向盘,却没有再行驶向既定好的路线。
“听你的,”他淡然地说,“店名叫什么?我导航一下。”
我捏着安全带的手指紧紧蜷缩,迟缓地报出了店名。想要揉揉有些发烫的耳垂,但害怕被蒋秋时发现这个小动作,只能闷不吭声地等它自己消下去。
好在汽车很快就停在那家中餐馆楼下。
和我想的一样,这个时间段已经没有多少食客。服务员领我们到一个二人座,看起来保密性很好,座位前后都用半镂空的屏障挡住大半,不仔细看根本注意不到隔壁桌的人。但同时也代表,我与蒋秋时进入了一个暂时的‘私人空间’。
等点单的服务员下去,我的脚趾已经开始不自觉扣着鞋底,满脑都被‘要说什么好要说什么好’的字样刷屏。
和陈锋一起吃饭时,就算谁也不开口我也不会觉得尴尬。但此刻蒋秋时只是倒上两杯水,在我眼里就不自觉地曲解成‘他是不是也在缓解尴尬’的其他意思。
“谢谢,”我接过茶杯,佯装淡定地扫过四周,“这里环境挺不错。”
蒋秋时颔首,算是赞同,“你平常喜欢出来吃饭吗?”
“没有,我一般都是在自己家里吃,偶尔点外卖。”
要是每天都和陈锋去外面吃,一份工资绝对养活不了我们两个人。
“我也更喜欢在家里,”蒋秋时喝了口水,自然地问起,“你是一个人住吗?”
我微愣,但还是点头应道:“嗯,我一个人。”
不知道是不是被蒋秋时感染,我也开始说‘嗯’了。
蒋秋时抿了抿唇,又露出刚才那个像是笑容,又不似笑容的表情,“我还以为你会和女朋友住在一起。”
“怎么可能,我单身很多年了,”我低下头喝水,手心冒出些细汗,“谈对象也要对方能看的上我才行,我现在没房没车,一穷二白,哪个女孩会喜欢我这样的人?”
我在心里默默对陈锋道完歉,决定暂时忘记他的存在,毕竟只有自己信了,别人才能相信。
“你说的这些都是物质层面,交往时也要看其他很多东西,譬如人品和相貌,”蒋秋时像是在陈述事实,嗓音舒缓而真切,“在后者上,你这样的男生应该很招女孩子喜欢。”
我瞬间卡了壳,望着蒋秋时半晌,才吐出一句干巴巴的“是吗”。
“嗯。”
这是蒋秋时的招牌回答,平时听起来并不觉得有多么特别,此刻却在给心底的小树苗又是浇水又是施肥,伸了伸绿油油的叶子,精神抖擞。
菜陆陆续续上齐,边吃着,蒋秋时边提起林诺的学业,我也跟随他的话题,认真应和。
他的声音就如同他这个人一样和煦温缓,怎么听都觉着意犹未尽,要是耳朵能怀孕,我怕是已经生了一窝。
期间蒋秋时的电话响了一次,他面色平淡地挂断,垂眸像是回复某个人的消息,随后抬起头问:“抱歉,刚才说到哪里了?”
我没有多想,整个人已经飘飘然分不清东南西北,“说到诺诺的志愿了,她一早就跟我说过想考燕大,但燕大今年的分数线高了不少,我有些担心她能不能考得上。”
蒋秋时道:“最后关头冲刺一下不是没有希望,她本来就很聪明。”
听到自家妹妹被夸奖,没有哪个哥哥不会开心。我不自觉翘起嘴角,“有你这句话我就放心多了,燕大是我的母校,要是诺诺这回能考上,我也可以借这个机会回去看看。对了蒋老师,你是哪所大学毕业的?”
许是蒋秋时的皮相太有迷惑性,让人一看就觉着富有书卷气。我总是下意识把他当成名门学府毕业的高材生,对他的好感,有几分也是骨子里对学霸的天生憧憬。
镜片被菜的热气熏染,蒋秋时摘下银框眼镜放在一旁,没有遮掩的清俊眉眼在白雾中好看得不似真人。他娓娓说道:“我高中就去了英国留学,毕业后就回国工作,没有体验过国内的大学生活,有些遗憾。”
“原来是这样,”我为自己又多了解了一点蒋秋时感到雀跃,“英国也很好,我活这么大还没有出过国,有机会一定要去外面看看。”
蒋秋时轻言:“嗯,会有机会的。”
随着这顿饭走向尾声,夜色也渐沉。车停在小区门口,我下车后对蒋秋时挥手道别,喜悦之余也有些不舍。
“路上小心,谢谢你送我回来。”
“不客气。”
话音落下,我似乎看到蒋秋时短暂地勾起唇角笑了一下,暗淡而惊艳。
可惜光线太暗,不等我再多看一眼,车身已经再度融入黑暗,驶向远方。
陈锋坐在沙发上看电视,见我回来起身问道:“你妹妹的事情解决了吗?怎么回来的这么晚?”
我边换鞋边说:“解决了,就是一场误会,两个女孩子闹别捏,写完检讨就好了。结束后我陪诺诺吃了顿晚饭,顺便送她回家。”
这是我回家路上想到的说辞,逻辑合理,天衣无缝。陈锋果然没有再说什么,坐下后转开了话题。
“你晚饭吃的什么?”
“一家中餐馆,诺诺选的地,”我瞥了眼厨房,“你点的外卖吗?”
陈锋的声音有些细微的不自在,“不然呢?你不回来我就只能随便吃一点了。”
说罢,他关掉电视,习惯性想要揉揉头发,手伸到半路才想起已经剪短,便又放了下去。
“我先去洗澡。”
“好。”
浴室很快响起哗哗的水声,我喉咙有些发干,走进厨房想要倒杯水。目光不经意扫过垃圾桶,忽的停顿,我盯着看了半晌,也没看见本该在那里的外卖盒。
我略微发怔,下意识转过身,水槽里也没有用过的碗筷,全都干干净净,连摆放的位置都和早上出门前如出一辙。
动也没有动。
陈锋可不是一个会在吃完外卖后主动下楼扔垃圾并且把所有碗筷都收拾干净的人,唯一的可能就是他在撒谎。
意识到这一点后,我手腕颤了颤,差点连杯子都没有拿稳,摔在地上。
可他为什么要在这种事情上撒谎?
我迟钝地想着,直到水声停下,陈锋催促我过去,也没有想出这个问题的答案。
或许这个问题也可以问做,我又为什么要对陈锋撒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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