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思尧冷不防听到程临的名字,手一抖,又写错了字。
“那比如,倪姐是个Beta,她又没有发情期,也没法用信息素安抚Alpha的易感期,这种不会影响你们的关系吗?”向思尧问出他最关心的问题。
李东铭这个人脸皮厚,不但没觉得被冒犯,反而勾起嘴角一笑:“想知道啊?”
向思尧充满求知地点头。
“你自己去找个Alpha不就知道了。连这种基础性知识都不知道,你这二十多年怎么过来的?处男吧你!”
向思尧脸都涨红了,因为无法反驳李东铭,他只能用非暴力不合作来表达自己的不满,比如不仅没有做卫生,还连外卖盒都不扔出去。蹲在阁楼里,继续查着ABO性别的资料。
十几年来,这么多的知识,向思尧一直努力避开,不想去了解,不想去直面一个现实:他是一个被整个世界抛下的人。当所有人都直接迈步走进了新的时代,信息素抑制剂纳入医保,ABO逐渐越过男女,成为社会更关注的第一性别。甚至连反抗世俗的题材,都变成了Alpha与Alpha相恋,被现实所阻隔。向思尧却还留在原地,所有的新鲜元素,他都只能遥遥看着。
哪怕谭跃是个Beta,他们的可能性都会大一点。但谭跃是一个被信息素紊乱折磨的Alpha,恐怕连等级低一点的Omega都不能满足他,更别说向思尧了。
“程临真是该死!”耳边又回响起刚刚李东铭说的话,向思尧突然意识到了什么,在黑夜里不可置信地睁大眼睛。
为了方便检查,谭跃把西装收了起来,换上了更容易穿脱的病号服。许医生安排的检查项目也着实够多,全部检查下来,连谭跃都累得够呛。来查房的医生问:“你没有家属陪床吗?其实你这各项指标都不太稳定,最好还是要家属随时看着。”
“没有。”谭跃刚被抽了几管血,不太有力气,说话声音都低了一度,“我家人都不在这边,就我一个。”
“那有没有什么别的紧急联系人?最好在本地,主要是你这个病很特殊,万一你出现意外情况,我们也好联络。”医生却有些锲而不舍。
谭跃不耐烦起来,刚想继续推辞,听到边上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填我的吧。”
他转过头去看,是向思尧。
不出所料的是,向思尧果然又来了;出乎意料的是,向思尧居然会主动提出这样的建议,而且几乎没什么犹豫,就把资料给填好了。
“我跟他很多年的朋友了,”他甚至对医生这么说,“有什么事情联系我就好。”
而谭跃,自然没有拒绝。
只是在向思尧问他,需不需要陪床的时候,谭跃又开始:“不用了,你还是回去好好复习。”
他冲着向思尧的书包抬了抬下巴,向思尧拿出那本复习资料,翻了几页,就看到谭跃在旁边做的批注。甚至有好几个地方,直接用红笔打了个叉,然后写着:胡言乱语。
向思尧说:“但我看别人都推荐这本。”
谭跃并不喜欢在专业上被质疑:“炒出来的,这人水平根本不行,在我们学校也是个混子。”
“哦。”
看向思尧垂着头,谭跃又忍不住问:“其实我好奇很久了,你为什么高考会报这个专业?”
他记得的向思尧,并没有对法律感兴趣,更是有点怕吃苦的,而学习的结果,也肉眼可见,实在太过辛苦。
向思尧抿着唇,犹豫了一会儿,才说:“那时候……想得太简单了。我爸被通缉,我就想,如果我去当律师,等他被抓,我可以给他辩护,让他少判几年。”
可惜自己能力不足,现在连考试都没有通过,更别说什么辩护。
更让人难堪的是,他现在自己都不确定,到底应该怎么替程临辩护。程临到底给普通人带来了多少伤害,好像根本无法去想象。
如果他跟谭跃的身体异变,都跟程临有关呢?
而谭跃现在,却还在试图帮助他,去给程临当辩护律师。如果谭跃知道了这件事,向思尧都不知道谭跃会怎么看他。
谭跃对向思尧的这个回答,却是有些意外,没再说些什么。仅仅就这么一句话,他好像就能感受到向思尧的难过,虽然那种情绪并不剧烈,却也无法忽视。让谭跃想把向思尧拉过来,揉揉他的头发。甚至也不想再玩一些无聊的把戏,来增加向思尧的负担。
反而是向思尧不愿再继续想下去,自己拍了拍脸,又看到谭跃单薄的病号服。
脱去了西装的谭跃看起来要瘦削一些,不过肩背处仍然有明显的肌肉线条,再加上比较高,整张床都显得小了。向思尧问:“你不觉得挤吗?”
“还好,住院不就是这样。”
“你以前来我家的时候,我都觉得你没吃饱饭,看起来特别瘦,跟竹竿似的。”向思尧想起过去,“所以再见到你,我都认不出来了。”
谭跃解释:“那是生长期抽条,吃多少都那样。”
说完,他看到了向思尧投来的眼神。
“哦,原来是这样。”向思尧的语言是这样的。
但是眼睛却完全不是那么回事,充满了一种“我都明白的你不用再说了”,似乎已经知晓谭跃曾经是个被克扣伙食吃不上饭还不愿承认的穷学生。
今天自己好不容易心软一点,句句都说的是实话,怎么还是这样了呢?
第16章
程临五十岁,在机场被捕时,正在和朋友道别,穿着一身黑色大衣,半长头发和胡须,从容不迫,看起来甚至更像一个艺术家。
进警车前,还有记者在追着问:“你感到羞愧吗?”“听说你也分化了,请问是什么性别?”“你觉得你会被判死刑吗?”
更还有一些大逆不道的人:“有人说炎帝和黄帝是一对AO伴侣,炎黄子孙就是他们的后代,你同意这个说法吗?你觉得他们谁是Alpha,谁是Omega?”
连程临都听笑了,但也只是嘴边有些弧度,并没有回答问题。
车门关上,视频结束。
这是程临最近的影像资料,虽然已经被删了不少,仍然能在网络上找到痕迹。
向思尧这个人,干一行就爱另一行,看着当事人的资料,想的却是:炎黄子孙,这个梗不错,可以拿去写成段子。
谭跃这两天住院,向思尧这个助理反而变得更忙,光是快递就帮谭跃拿了好几个。刚刚又被电话遥控着,打开了谭跃的电脑,找一位委托人的资料。
找完以后,刚想关掉电脑,就看到显示器里,那个名为“程临”的文件夹。
点开以后,首先看到的就是这个视频。
向思尧已经很多年没有亲眼看到程临了。眼看父子即将再次相见,他到现在都没有想好,如果见面,他该对程临说些什么。
向思尧又注意到,除了这个公开发布过的视频以外,按序编号的文件里,似乎还有别的东西。
他还是打了个电话给谭跃,问自己能不能看。
谭跃说:“可以。你别这么生疏,以前翻我作业本的时候都不是这样的。”
向思尧觉得这个性质很不一样,可他还没来得及想好怎么反驳,又听到谭跃咳了两声,似乎还把话筒拿远了,明明力度很大,声音却骤然小了很多。
“你还在咳嗽吗?”向思尧想起来,谭跃似乎咳了有一段时间了。
“没什么大事。”谭跃还是这样,并不愿意跟他透露自己的状况,“你事情做完就先走吧,我又不在,你还不如回去好好看书复习。”
向思尧却还是放心不下:“你这病很烧钱吧,如果没钱了……”
说到一半,他又卡了壳,原本按照他的性格,应该大包大揽,让谭跃有困难就来找他。可事实是他现在手里仅有的钱,还是爷爷施舍留下的。昨天把包背回去以后,他才在夹层里发现谭跃已经将那个厚厚的信封塞了进去。既然如此,谭跃肯定不会要这笔钱。
“你别操心了,”谭跃都头痛了起来,“我现在是参加临床试验的患者,不要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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