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挑了辆四人座的车,耳朵听着鸟叫蝉鸣,眼睛不自觉地瞥向路旁。
月明星稀,精心育护的木荷高大葳蕤,并次栽种的马蹄莲错落有致,白色心形叶片托着淡黄色的蕊。
视线轻轻掠过,然后却忽然滞住。
那是……
“停一下。”
电瓶车慢慢刹停。半晌没等到下一步指示,司机回头看了他一眼,又顺着他的目光看向不远处一片小花园。
花园中面对面站着一男一女,离得远看不清长相,只能看见女子满身琳琅精致,耳垂上的珠宝吊坠在月光下熠熠生辉,男人身材高大,肩宽背挺,额前几缕头发被风吹散了。
是方邵扬跟王可彧。
他们似乎在争执什么,王可彧拿着手里的包往方邵扬肩上狠狠地砸,发泄完脾气后又背过身去捧紧脸,方邵扬一碰她,手就被她挥开。
贺峤抿紧唇。
方邵扬不是在酒会现场吗,什么时候出来的,被王可彧叫出来的?
看来他们的感情的确是很好,否则以方邵扬的个性绝不会容忍她这么闹。别人不知道他却知道,方邵扬是最没有耐心哄人的,三句话不合意转身就走。
眼前的这一幕令他莫名其妙想到一句老话:前人栽树后人乘凉。
他心里忽地怅然若失。
—
“方邵扬我最后问你一次,你走还是不走?”
“我说了再给我三个月时间,等这边的事办完我自然会走。”
王可彧气得眼眶通红,手包拼命往他肩上砸:“你不要命了是不是!”
方邵扬岿然不动:“方怀业不会拿我怎么样。”
“找人开车撞你还叫不会拿你怎么样?”两道滚烫的眼泪从脸上唰地流下来,“这回是腿,下回就是你的命了。你要干什么我不管,可你的命是我救的,我救回来就是我的,我不准你继续留在这么危险的地方。”
“他是我大哥,撞我只是警告我。”
“说这话你自己信吗?”她音量蓦地拔高,“我相信你不会对他怎么样,但他对你念过一点手足之情吗?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天真了方邵扬。”
“行了,我自己的事自己心里有数。”
“方邵扬你过河拆桥!”
王可彧上气不接下气,脸上的妆全花了。
“我救你的时候你是怎么答应我的,你说只要你能做到,让你做什么都可以。现在我让你放弃贺峤赶紧出国你做不到?”
不管她如何生气着急,方邵扬就如同一块顽石,始终沉默不语。
王可彧骂他骂得没错,这种时候顾念手足之情就是愚蠢。可事实是方邵扬还没狠到那种地步,他的坏是有底线的。
他自己心里明白,就算有一天荣信真的到手他也不会毁了它,更不会拿方家怎么样。他希望其他人正视自己,但那不意味着他已经丧心病狂到不择手段。他有他自己的打算,别人怎么说他不会去理,更不会改变心里的想法跟步调。
见他摆明了不愿意再跟自己聊下去,王可彧从包里掏出什么东西扔到他身上,然后头也不回地走了。
方邵扬从地上捡起来,是包戒烟糖,他唯一能接受的那种口味,在国内很不好买。
缄默地站在原地,一转头却瞥见路灯下有道熟悉的目光,匆匆对视一眼后很快敛低了眸。
他快步走出去:“贺峤。”
离开的背影稍顿。
方邵扬追上他,条件反射想拉他胳膊,不过还没碰到就及时收住了,转而插进西裤口袋:“这么巧。”
“嗯。”贺峤目视前方地面,声音挺轻的,“这么巧。”
“你怎么会逛到这来。”
贺峤扬了扬右手,方邵扬这才注意到他指尖的火星。
“出来抽烟?”
“嗯。”
两人缓步并肩,走在静谧清香的小径。贺峤想起如今他也抽,礼貌性问了一句:“要来一根吗。”
方邵扬说:“你抽就行。”
贺峤轻轻点了点头,烟凑到微启的唇间,薄薄的一点涩在齿间蔓延,“怎么不送送王小姐。”
方邵扬也料到他看见王可彧了,因此并不意外。“你刚才听见了?”
“听见什么。”贺峤弹掉烟灰,淡淡地笑了下,“这点分寸我是有的,不会去偷听别人说话,更何况是你。”
更何况是你……
方邵扬鼻根紧了紧,止步不前:“别多想,我没有怀疑你的意思。”
贺峤走到前面以后发觉身边的人不在,回头看过来,两人有了今晚第一次对视。
这条路静得出奇,偶尔有一辆空电车从后面驶来,流动的前灯在他们身上一掠而过,把那种无止境的沉默照得格外浓郁。
方邵扬望着他沉静的模样,想,这条路要是没有尽头该有多好。
慢条斯理地走回贺峤身边,地上的影子依偎在一起。贺峤本来低着头,注意到地上的影子之后就把头抬起来,平静地注视前面的青石砖路。
“她今天来找我,说有话想跟我说。”方邵扬把领带拉松了些,露出里面的喉结,“我没有叫她来。”
“所以,吵架了?”
他转头,眼底写满疑问。
贺峤这才补充:“我是说你跟王小姐,吵架了?”
方邵扬听出他的弦外之音,静默了一瞬,问:“如果我说是,你想说什么。”
贺峤摇了摇头:“你的私事我没什么可说的。”
方邵扬有点固执地坚持:“如果我非让你说呢?”
贺峤脚步更慢了,轻缓的声音揉在微呛的烟雾里:“她是女孩子,你应该多让着她点。”
离开的时候王可彧脸上的泪他看得一清二楚。让一个女孩子这么伤心,走了还不追上去,方邵扬果然还跟以前一样混蛋。
可接下来却久久没人说话。
快到酒店的时候,贺峤第二根烟也抽得差不多了,独自向一旁的垃圾桶走去。走到那儿,刚把烟从嘴里抽出来,手腕就被一只手拉住。
“跟我过来,有话想跟你说。”
贺峤站在原地,视线不知该看向何处。他的女朋友有话跟他说,他又有话跟自己说,这算什么呢?
“就在这里说吧。”
两颗高大的棕榈树挡住了宴会厅的明亮灯光,也遮住了他们靠得很近的身体。
看到烟头就快要烧到贺峤的手,方邵扬低头掐到自己手里,含住烟嘴,抽完了最后两口才拿鞋在地上踩灭。
这个举动太暧昧了。
贺峤看着地上的烟蒂,抿紧唇不发一语。
方邵扬低声说:“我们是吵架了,不过她不是我的女朋友,从来就不是。跟你分开以后我一直是一个人,不管你怎么想的,在乎不在乎,我只想把这件事情说清楚。”
自从重逢以来这好像是他们第一次心平气和地相处,如果在荣信那匆匆一面不算的话。一开始方邵扬并不想谈感情的事,因为他怕贺峤又像乌龟一样把头缩回去,可是忍到最后还是没有忍住。
“你不用告诉我这些。”贺峤说。
“我知道,可我就是想告诉你。”方邵扬声音愈发地低下去,“我不希望你再误会我。”
但是更多的,他不说了。
他不说他想跟贺峤重修旧好,也不说他需要鹤鸣这个董事席位的支持,他什么都不说了。
可就算他不说,贺峤也心如明镜。
贺峤轻轻摇头:“我们不要再谈感情的事了,没有意义。”
方邵扬以为他的意思是说他已经跟戎跃在一起了,再说这些没有意义,于是自嘲地笑了一下:“那我们谈什么。”
贺峤撇开眼:“董事长换届的日期定了么。”
“下周五。”他沉沉地吐了口气,“爸、方董事长定的。”
“我听说你跟方怀业手里的股份一样多。”
“是。”
“我还听说是你自己要求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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