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峤深呼吸:“你以为我很在乎你的死活吗。”
“你当然在乎。”
贺峤抿紧唇。
“你跟方怀业一样恨不得我死!”
贺峤闭上眼,隔了好几秒才慢慢睁开,眼底一片空洞的漠然:“像你这种人,恨不得你死难道不应该?你为了达到目的不择手段,连自己的爸爸跟大哥都能狠心放火伤害,眼里根本没有半点亲情和良知。”
“那是他们欺人太甚!”方邵扬怒不可遏,啪一下摔碎了什么东西,“他们逼得我妈自杀,连她最后一面都没让我见,不讲亲情的是他们不是我!”
“所以你认为自己没有一点错?”贺峤嗓音虽抖,说出的每个字却都充满力量,狠狠叩击在方邵扬心上,“永远都是别人错,你没有错。别人都罪大恶极,只有你是迫不得已,是不是?”
好得很,现在居然轮到他来质问自己!
方邵扬一把揪起贺峤的领口,眼底发红咬着牙,贺峤眼中却只剩没有温度的防备跟厌恶。及时赶到的戎跃用力分开他们俩:“别乱来,否则我立刻报警!”
方邵扬手一松,食指隔空狠狠指了指他。
贺峤张开右臂挡在戎跃面前:“你想怎么样?”
“你说呢。”他向前半步,目光阴狠地盯紧贺峤,高大的身形生出极强的压迫力,“你不是很了解我吗?在你眼里我就是个没有良知的卑鄙小人,什么事做不出来?!”
贺峤毫不退让:“话是我说的,有什么就冲我来,跟戎跃没关系。”
戎跃。
原来是他!
“别再争了,我送你回去。”戎跃护着贺峤离开,没走几步身后却传来阴沉的声音:“炮友变真爱?”
两人脚步骤停。
贺峤转身看着他:“你说什么?”
“我问你们是不是炮友变真爱。”方邵扬走近两步,欺身压低声音挑衅,“他知道你在酒吧随随便便跟人——”
后面的话被贺峤一耳光利落抽断。
方邵扬被打得侧过脸,满嘴的血腥味,却狠狠正回下颏:“怎么,戳中你痛处了?怕他知道你背着他干过什么?”
啪的一声!
又是一耳光。
“继续。”贺峤五脏六腑通通绞痛,面容却纹丝不动。
方邵扬直起背,咬紧牙,拳头攥得极紧。
“继续啊,你不是想赢吗?”
方邵扬额头青筋暴起,齿间却再也没能吐出半个字。
“说够了?”贺峤看着他,“好,说够了就好。”接着就头也不回地走了,背影看上去是那么平静,没有受到任何伤害。
悟空恋恋不舍地回望小主人的方向,几次三番想挣脱绳子跑回去。起初贺峤还紧紧拽着绳,后来走得远了,突然就再也压抑不住自己的情绪,起身扔掉绳子吼它。
“滚啊,你滚啊,你找他去!”
“他才是你爸爸,你跟他走啊!”
悟空缩着脖子,呜呜咽咽不敢离开。
回到车上,车窗合紧。
戎跃低声:“他完全是个人渣。”
贺峤身体趴在前挡上,侧着脸,后背一起一伏但喉咙间没有半点声音。悟空蜷着身躯趴在他脚边,跟着一起剧烈发颤。
戎跃心疼至极,俯身轻拍他的背:“不要为这种人折磨自己,不值得。”
贺峤的脸是朝向窗外的,戎跃看不见,只在玻璃上有模糊的倒影。但就是这么一个影影绰绰的轮廓,也能看出他下颏在抖。
半晌,戎跃听见嘶哑的声音:“他以前不是这样的。”
“他以前是什么样?”
又是漫长的静默。
贺峤的脸慢慢正过来,嘴唇艰难地动了动。他像是实在不知该怎么说,又像是无从证明一个荒唐、荒谬的事实,更像是……
无从证明自己爱过的那个人真的存在过。
万般绝望之下,他想起还有一个地方存着曾经的方邵扬,手往下一探,却发现手机不在自己身上。
—
回到住处,方邵扬把车钥匙啪地扔到桌上,仰面躺倒在沙发里。
灯一盏也没开,房间里一片漆黑,但他仍然用小臂挡住眼睛,身体里透出深深的恨意跟疲惫。
他觉得自己太可笑了。
想尽一切办法东山再起,甘冒巨大风险回国,整天藏头藏尾,就为了有一天能在贺峤面前堂堂正正做人,谁知对方根本瞧不起他。
连贺峤都已经向前看了,只有他一个人还沉溺在往日的仇恨跟虚情假意中,从回忆跟恨意里汲取那一点点存在的意义。
回忆……
去他妈的回忆!
茶几上的东西被他哗一下扫到地上,杯子钥匙噼里啪啦响成一片。
贺峤恨不得他明天就死,恨不得他就此一败涂地,恨不得他躲在国外永远也别回来,还谈什么回忆,什么喜欢?!
他猛地坐起来,恨恨掏出那部被自己摔碎了屏幕的手机,想从里面找出一切可以用来威胁贺峤的东西。私人照片、视频、商业机密,随便什么都可以,只要能让贺峤识相地不去提醒方怀业,无所谓什么底线和隐私。
锁屏对他来说根本形同虚设,手机摆在茶几上,冷白色的光照在他脸上,五官愈显深沉阴郁。
相册翻来覆去没找到什么可用的,不过邮箱里那些保密的邮件通通导出来也够了。正打算直接联络贺峤谈条件,余光却忽然触到一个加密的文件夹。
“lovely”
这是贺峤给这个文件夹取的名字。
方邵扬目光悬停,眉心骤然拧紧。难道他还跟以前一样蠢,把和前男友拍的那些亲密视频存起来时时回味?
带着巨大的怒意跟醋意,他尝试打开这个文件夹,但密码是指纹的,用软件破解要费些功夫。进度条一点点变绿,从10%,到50%,最后变成100%。终于进去,里面却只有一个孤零零的视频。
点开画面的那一刻,他神情忽地恍惚。
他居然看到了自己。
是瑞士那次。那晚他喝醉了,撒酒疯。支离破碎的屏幕中,是他,但却是连他自己都不记得的他。
那时他的模样比现在要年轻,寸头黑发,意气风发,却又冒着傻气。
“邵扬,看这里。”
“啊?”
“唱吧。”
掌镜的人自然是贺峤,言语含笑。
“……我不唱,你笑我。”
“不笑你,快唱。”
“不唱。”他猛地扑过去,镜头晃了晃,“你是谁啊,我不认识你,你让我唱我就唱?”
“那你刚才为什么唱?”
“小爷高兴!”
“现在就不高兴了?”
“对,不高兴!”
“为什么?”
“我老婆不见了。”
“方邵扬你有毛病。”
“你才有毛病……”
短短几分钟的录像,贺峤笑的次数数不清。后来笑得连手机都拿不稳,画面一直晃,一直晃。而他醉得面红耳赤,偶尔凑近镜头吓贺峤一下,偶尔又神情专注地唱着跑调的情歌。
声音消失,画面变黑,方邵扬愣在原地。
那时的贺峤是以什么心情拍下的这段视频,后来又是以什么心情保存下来的?
他不敢想。
如今贺峤是以什么心情在记得他,是爱还是恨?
他更不敢想。
方邵扬就这么坐在沙发里,顽固的肩膀慢慢垮下去,头也慢慢埋下去,越埋越深。那些回不去的日子在脑海中不断浮现,爱过的人,伤过的心,悔过的事,一桩桩一件件拼命闪回,然后再接二连三地砸到地板上化成水。
方邵扬咬着牙,阻止自己继续后悔,阻止自己继续自我痛恨,想跟以前一样把过错通通转嫁到别人身上,可是再也做不到了。
他清楚地意识到自己曾得到过贺峤最柔软的部分,清楚地意识到自己毁掉的是多么珍贵、多么无可替代的东西,他再也做不到面不改色、毫无悔意地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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