戏剧性死亡(68)
奈何董天天根本不吃这套,他平日里又是女装又是演戏的,撒过的娇比吃过的饭还多,不仅看不惯男孩子这幅模样,还咬着后槽牙想将这小崽子一脚踹出去。
宿舍门没关,踹个人连十秒都用不上。
然而这事不能这么干。今天一晚上安祈都在小印先生身边,一个屋子两张床,中间不过几步远,以安祈那人不要脸的程度,搞不好现在还在给小印先生洗脑。没能单独跟小印先生说上话已经成了他一大败笔,再放过眼前这个明显有问题的小朋友,不用闻秋动手,他自己就能把自己回炉重造了。
可不放过要怎么不放过?
董天天怼人怼习惯了,套话一直是闻秋的活,临时赶鸭子上架,他还真不知道该开口说什么。
好在他急,有人比他还急,这位名叫“夏泽兴”的小朋友已经急了一晚上了,一时半刻都等不住。
他坐在地上,仰着头,可怜巴巴地低声问道:“同学,同学你知道这游戏怎么下线不,我想先下个线,你说我进来之前喝了那么多可乐,万一尿裤子怎么办?”
董天天笑了,他说:“你应该想想,你要是下不了线,曝尸荒野了怎么办。”
“你别像那个印桐一样吓唬我,中央城治安好着呢,我一个大活人,怎么可能随随便便就挂了啊!”
董天天摇头:“那你就想岔了,你知道现在在线人数多少人吗?”
夏泽兴小声问:“多少人啊……”
“我也不知道,”董天天嗤笑道,“我连谁是NPC都看不出来,我还觉得你是NPC呢,搞不好我一闭上眼睛,你就一个箭步冲上来,‘啊呜’一口咬断我的脖子。”
夏泽兴捂着自己的脖子倒抽一口凉气。他一边向后仰着,一边摇着头露出抗拒的表情:“我不是我不是!我怎么可能咬你呢!我是人!”
“你怎么保证你是人啊?”董天天调整了一下坐姿,放下自己的两条长腿,撑着脑袋倚在两床之间的木桌上,“搞不好你一进游戏,现实中的你就猝死了,一大堆人围着你‘嗷嗷’乱叫,在你不知道的时候拍下你的丑照,送你登上了明天的头版头条”
夏泽兴大喊着打断了董天天的话:“不可能的!这是犯法的!”
“嗯,恭喜你让警察蜀黍又抓到了一个罪犯。”
董天天的声音平和得就像开了个玩笑,他看着夏泽兴颤抖着瞪大了双眼,视线游弋着惊慌不定,仿佛下一秒就会哭出来。忍不住在心里感叹了一句:这小子怕是戏精学院的高材生。
夏泽兴看起来很害怕,怕得脸色发白呼吸急促。他的手在抖,腿也在抖,他抖得就像知道了什么可怕的消息,下一秒就会涕泗横流。
正常人会这么害怕吗?
不会的。董天天想,正常人会问。
“你,你怎么知道的?!”
夏泽兴的声音从对面传来,董天天抿唇笑了一下,心想来了。
他说:“我不知道啊,我怎么可能知道呢?我也听别人说的。”
“你……听谁说的?”
“对门的,就那个今晚坐你对面”
“印桐吗!”
董天天忍不住笑了一声:“你对这名字可真熟,可惜了,跟小印先生没关系,‘我们已经死了’这个事实是安祈告诉我的——就是今天晚上坐在小印先生对面那家伙。”
“我也不知道那人从哪得知的,我是不敢问啦。安祈这人看起来乖,实际上就在小印先生面前乖,你要问的话最好避开小印先生,否则他十有**不会说真话。”
夏泽兴抿了下唇。他依旧苍白着脸,却像是找回了理智,整个人都镇定下来。
他低着头,垂眸看着冰冷的地板,董天天听到他略带迟疑的声音,装得像模像样,宛如一个涉世未深的小青年。
“我怎么知道,你说的是真的?”他停顿了一下,声音已经带了点哭腔,“万一你说的那个安祈,他,他也是那种丧尸怎么办?”
董天天忍不住笑起来,前俯后仰几乎顿足捶胸,好半天才冷静下来,眨着眼睛笑道:“那就没办法了。要么你为了解开疑问英勇献身,要么你心怀疑虑为自己悼念。这样不是也挺好?你看你现阶段也在社交网络里获得永生了。”
“我不喜欢这种永生!”
夏泽兴喊完这句话就像被抽空了力气,一米八几的大高个缩在地板上,委屈巴巴得就像个被遗弃的熊宝宝。他环着双膝,好半天才抬头看了董天天一眼,一片水光的眸子里像是含着什么希冀,亮闪闪得宛若湖面的涟漪。
他说:“我会去问的,你帮帮我,帮帮我好不好?”
第69章 请问您能听到呼吸声吗?
印桐是早上6:40醒的。
起初吵醒他的是楼上轰鸣的跺脚声。宿舍楼隔音差几乎是每个住校学子心中无法磨灭的痛,这种泼几盆水都会穿房顶的隔层实在经不起大风大浪,基本多踩几脚就会引起地动山摇。
他睁开眼睛,生无所恋地看着头顶的天花板,苍白的墙面被人跺得“咚咚”直响,就像有个电钻正在不分昼夜地工作。
6:42,真是健康的工作时间。
他努力地平复着心里的火气,然后把盖在自己耳朵上的那双小爪子撸下来,塞回被子里取暖。
“别捂了,这么大动静,捂得再严实都会有声音的。”
头顶上安祈似乎叹了口气,少年人的声音轻飘飘地带着一丝软糯,就像冬天的烤红薯,哄得印桐一下子饿了起来。也是奇了怪了,他在第一个副本里从来没考虑过“进食”这种行为,打游戏时需要“吃饭”本身就是个bug,倘若这不是游戏设定,那么估计就是身体的自然反应。
也就是说,他在“现实”中的那具身体身体饿了。
总不会像程明雀说的,吃包薯片涨10点HP。
倘若用人体的饥饿程度乘以箱庭online70%的拟真度,那么他进入游戏后,至少已经过了7到8个小时。这期间没有任何人给他喂吃的,没有任何人给他打营养液,也就意味着他十有**还在Christie手里,尚未爬上科学院的实验台。
不太妙啊,如果Christie小姐一直霸占着他的躯体,以那姑娘现在的脑容量,恐怕他因为饿死而达成Bad Ending指日可待。
印桐仰头瞟了安祈一眼,妄图从对视中达成共识。结果安小少爷还处在半梦半醒的待机状态,一双灰眸微合着,隐约瞧见印桐凑过来,对着他额头就mua了一口。
“乖哦。”
乖你个腿腿哦,小爷都要挂了,哪来的心思跟你乖。
印桐抬起自己还缩在被子里的手,照着少年的翘腿就是一巴掌。可惜还没来得及感慨舒适柔软弹性好,就先被触手的冰凉冻得一哆嗦。
箱庭online70%的拟真度确实不是吹的,冻了一晚的安小朋友从后背凉到屁股,仿佛所有的体温都贡献给了和印桐相贴的那几寸肌肤。他基本没怎么盖被子,一床单人被裹孩子似的全糊在了印桐身上。印桐凑近了看着他那对忽闪着的睫羽,心头火一股脑涌地进喉咙口,踹人的念头起了三回,硬生生地又被压回了心底。
他撑着手肘,冷着脸捏住睡美人的一根眼睫毛,奋力一揪。
“熊孩子。”
惨遭暴力起床的安小朋友瞪着一双大眼睛,惊魂未定的小脸上写满了“不知所措”。他看着印桐起床开柜子找衣服,枕着被子委屈了半晌,直到感觉出后背那点泛上来的暖意,才后知后觉地坐了起来。
他想说:“我其实不冷。”又或者像电视剧男主角一样说个什么“我已经冷习惯了”,然而印桐回头一个眼刀就杀得他低下了头,视线飘忽着描画着地上的拖鞋,就差蹦出一句“对不起”来。
幸好没说,说了怕是要完。
楼上的动静还没消,除了到处蹦跶跺着地板外,还多添了几项嗷嗷乱叫的吊嗓子活动。印桐抬着眼睛观摩了半晌声源,从衣柜里拎出了一身冲锋衣。按照安祈昨天读得那封日记来看,当前日期不是11月中旬就是11月下旬,晚秋都跑了几百公里了,再不换套厚的,怕是还没追逐战就先被冻得只剩一张血皮。
他拎着衣服瞅了亮眼,在拆夹层与不拆夹层之间犹豫不决。
“别拆,”安祈出声打断了他,“主线里的第一个副本可能会是半夜。”
印桐回头看他,他便点着头补充了一句:“冷。”楼下突然爆起的另一声尖叫彻底打断了他们俩的对话,印桐和安祈对视一眼,就见他三两下叠了被子,接过印桐递来的外套就向玄关走去。
全程不过一分钟,顺带连床单都抻得没有一丝褶皱。然而比他快的依旧大有人在——在安祈开门之前,就有人敲响了玄关的木门。
“早上好哇。”
董天天扬着笑,倚在门口打了个招呼。
他身后还站着夏泽兴,一米八几的大高个蜷成一团,黑着两个眼圈,看上去就像被人打了一顿。
安祈侧身出了门,印桐走得时候习惯性地把门一带,只听到“咔嚓”一声门内落锁,就好像有什么人将他们关在了外面。
“完了,”董天天笑了一声,“我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这种标志性的flag话语通常在游戏中应验得相当快,比如董天天刚说完,印桐就听见有个熟悉的声音,久违地钻进了他的脑海。
“玩家印桐,开启狩猎时间。”
“当前角色,猎物。”
他抬头看了眼安祈,意料之中地从对方眼中读出了同样的疑惑。已经锁死的门无论怎么拧都不可能打开,印桐来回转了几下门把,在董天天含笑的眸子中选择了放弃。
“你早就知道?”
他眯着眼睛看向事先造访的人,董天天耸了下肩,笑着说:“我不知道,但游戏总会在‘能不能关门’这个问题,这通常取决于怪物的坐标。”
楼下应景地爆起一声男高音,董天天弯唇笑了一声,他说:“小印先生,很明显,怪物在‘外面’。”
……
“狩猎”这个词在不同的游戏场景里往往具有不同的定义,恐怖游戏用它来吓唬人,文字游戏用它来刷攻略,动作游戏用它来进行追逐战。
可无论是哪个游戏,最终目的都是调动玩家的肾上腺素,在小高潮后起到推动剧情的作用,简而言之,就是让玩家在玩游戏的过程中不会感到无聊。
印桐琢磨了一下,觉得拟真度能达到70%的恐怖游戏,首先体感上就不可能无聊。
那么在箱庭online里,“狩猎”到底猎的是什么呢?
有狩猎,就应该有猎人和猎物。按照游戏系统刚才关门时的说法,印桐的定位应该是猎物,那么这个猎人究竟是什么呢?或者说这个猎人,究竟是人,还是别的什么“东西”?
印桐抬头和安祈对视了一眼,掠过董天天满是笑意的眼睛,准备先去看看楼上爆起第一声尖叫的地方。
四楼比他们想得要冷清。
空旷的走廊延续了三楼的装潢,U型的宿舍布局注定来访者只能选择一条路,并且只有走到走廊尽头,才再找到另一条通往其他楼层的楼梯。出事的房间在印桐他们宿舍的正上方,也就是右边走廊向左数的第三间宿舍。这间卧室距离中间的两道楼梯相对来说还能近一点,但倘若真开启了追逐战,实际上是个很尴尬的位置。
特别适合被围堵包抄。
窗外的雾气依旧没有散去,稀薄阳光只能在窗台上留下一条细长的光边,很快便消散在阴暗的走廊里。印桐他们站在中间偏右的那道楼梯上,往左是学生自习室和U型左边的那道宿舍,往右是右边的那道宿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