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亮】时光(98)

　　两个穿着学校制服的女生胆战心惊地迎面小跑步过来。
　　在经过我旁边的时候我刚好听到这两句话，我急忙拦住她们，请他们告诉我是在哪里看到永夏的。…他们说的那个人十之八九是高永夏没错。
　　往她们告诉我的公园赶去，却看到高永夏像发疯了一样不停地用拳头揍打着树干。在昏暗的路灯下隐约看到他的拳头沾满了血。
　　「住手！！高永夏！！」我跑了过去抓住他的手，阻止他继续虐待自己，
　　「你不想再用右手拿棋子了吗！？还不住手！！」
　　被毒蛇盯着打量…应该就是这种感觉吧？从脚底开始发寒，全身毛骨悚然。高永夏单转着眼珠子打量着我，冷笑了一声，
　　「哼，怎麽？是你啊？…是你的话…应该就没揍过人了…伤脑筋…。」喃喃自语着，
　　「呐！塔矢亮，你这家伙老是这麽正经八百的吗？都这种时候了还在啥棋不棋的？不要笑死人了。」甩开我的手，高永夏表情一改勾着嘴角这麽对我说。
　　「像你这种人…难道不觉得我不正常？不觉得我恶心吗？居然喜欢男人…。还敢追过来？」
　　「…。」
　　「啊～，我想是不会。毕竟你最重要的对手──进藤光跟我一样也是那种人…。脑子不正常！性取向不正常！…～你说是吧？塔矢？」
　　为什麽他会…？
　　「用不着惊讶！我可是很清楚…，进藤光喜欢的人是你吧？…对吧？
　　哈哈～…老实说，
　　听说你接受进藤感情的时候我其实满吃惊的。
　　像你这样中规中矩的人居然会想跳入这种暗不见天日的世界？真的很意外，
　　…呵～不，或许忌妒更胜於意外吧？…呵哈…」
　　像精神错乱一样，高永夏持续着这样自我解答自我否定的自言自语，表情时而亢奋时而消沉…。
　　「我说塔矢。　你就真的喜欢进藤光？真的可以跟他做爱吗？」
　　「！？」我可不记得自己有义务跟他报告这种事！
　　「瞪我也没用！我可是口不择言的人，尤其厌恶选字。
　　以进藤光友人的身份恳求你一件事。
　　如果没有这个心理准备就早点放过他，不要让他空抱希望！呐？
　　那家伙是抱着一辈子独身的打算回日本的。
　　…我是不知道为什麽。
　　但那家伙害怕失去的心情强烈到让人难以理解的地步，…说是一种病也行吧？
　　宁愿当一辈子的背影活在见不到光的窟窿里也不想失去你，
　　但是那是那家伙自己的事，跟你一点关系都没有。你不需要觉得过意不去而牺牲自己去跟他当恋人。就算你现在跟他说没有那个意思那个家伙搞不好还会笑着说：我知道了，这是你的自由！」
　　「这种话他早就跟我说过了！！他早就说过了…。
　　…为什麽你们都要觉得觉得我是因为过不去才想跟他在一起？我喜欢进藤！是我自己想跟他成为恋人的！不需要你的意见！」
　　此时永夏突然勾起抓到把柄…听出破绽似的笑容，
　　「所以你已经跟他睡过了？到最後了？」
　　「…！？」
　　不想让自己的气势被眼前的人压倒，我只是不发一语地瞪着他。
　　「搞什麽啊！呵哈哈～！说了一堆冠冕堂皇的话，结果不就是我说的那样？
　　你这个禁欲主义的家伙，该不会还在相信什麽柏拉图式恋爱吧？
　　别天真了！这对进藤跟我这种野蛮人来说根本不可能的！
　　你不知道吗？　那家伙可是交往个一个星期就会上床的人！敢问你们交往到现在多久？」
　　「…。」
　　「真替进藤感到悲哀啊～…。呐，未知的领域真的这麽可怕？乾脆让我来告诉你吧？男人跟男人是怎麽做爱的。这你不知道吧？」
　　高永夏勾着嘴角，轻挑地说着：
　　「我刚才在秀英面前说了很伟大的话，说他没节操…，骂他没有心就跟恩珍在一起…。但事实上我更脏，女人也好男人也好…。」
　　「！？」我抬起头吃惊地看着高永夏。…他到底在说什麽！？他…──
　　「告诉你，接受另一个男人的性器其实一点都不困难。只要前戏作足了，抹个油稍微适应个几下…再怎麽紧的──」
　　带着充满恶意的微笑，一步一步地从旁边往我靠近，在我还未反应过来之时伸出手往我的背脊下方──
　　碰　──　──！！硿咚！！
　　几乎是反射神经的作用下，我使出全力地往高永夏的左脸挥了一拳。脚步不稳的他整个人摔倒在地上。
　　这是我第一次打人…，鲜明的感觉让我倒抽了一口气，看着倒在地上的他。
　　「什麽啊…原来你知道嘛…，怎麽跟男人做爱。」
　　「…。」握着拳，颤抖着身体，我只是瞪着他。
　　从地上坐起身高永夏挂着凄凉的笑容，
　　「怎样都无所谓了…。搞什麽塔矢！！根本不痛！…一点都不痛了！！塔矢亮！！我都做到这种地步了！你应该更用力打我才对！！
　　用刚才我打秀英的百倍千倍的力量才对！……我打了秀英…打了秀英！！该死！该死！该死！」再次握拳用沾满鲜血的右手搥打着地板，
　　「秀英说的对…。比起跟他下棋，跟你跟进藤下棋其实有挑战性多了！
　　会喜欢上他…跟他下的是怎样的棋一点关系都没有！
　　但我没有污辱那小子的意思…，一点都没有…。
　　我的喜欢对他来说只是污辱？
　　…为什麽会这样…。呜……就像我看不到秀英的棋一样；秀英也看不到我的感情…，一点都看不到…。呜……」
　　永夏痛哭失声地抱着头跪倒在地上…。
　　这时候天空闪了下青白色的光，雷声就这样打在不远处，轰隆隆地。冰冷的雨水无情地落了下来，打在永夏身上，更显凄凉…。
　　也许是刚才那个戏弄真的激怒我了，就是不想靠近眼前这个人，只是僵硬地站在一旁看着…。明知道他是故意激怒我的，…就是没办法原谅他。
　　＊　＊　＊
　　不知道过了多久，传来进藤的声音。
　　「塔矢！！」
　　进藤一手撑着伞一手拿着另一把伞跑了过来，
　　「干嘛站在这里淋雨！？我找了你半天！永夏呢──…」
　　这才发现跪趴在地上的高永夏，看起来很凄凉。我自告奋勇来看好他，却变成这种局面…。面对进藤询问的眼神，我什麽也不想回答，只是低着头。
　　他把伞递给我：「拿好，不要感冒了。」
　　打开另一把伞撑着，走过去踢了永夏一脚，
　　「起来！一个ＬＧ棋王趴在这能看啊！？」
　　「……秀英…怎麽样了？……」
　　「我叫他去睡了。只是一巴掌你以为能伤他多少？他没你想的那麽弱。你自己才像滩烂泥！站起来！我说站──…」
　　进藤把永夏从地上拉了起来的时候看到了他脸上的伤──…被我揍的痕迹，
　　就这样定住了不动。
　　只看得到他的背，不知道他现在的表情…想法。应该猜到是我打的了吧？进藤他…。
　　「…给我站好，先回我家再说。走。」进藤拿着伞，架起永夏的手走了过来。
　　「我不去……秀英他…」
　　抓住永夏的领子，进藤对着永夏的脸喊道：
　　「混帐──！！不去我家你去哪！？现在下这麽大雨你想死啊！？　秀英已经睡了，你想见也见不到！走！！」
　　永夏就这样被进藤架着，半强迫着往公寓的方向前进…。
　　「我只是想要他再回到我身边下棋…，想看他努力的样子…」
　　「啊。」
　　「…就算不接受也无所谓…」
　　「嗯。」
　　「…我一点…都不想逼他…」
　　「…嗯…，秀英会知道的…他会知道的…。」
　　「…　…　」
　　走在後面，参杂着雨声隐约听得到永夏的自白还有进藤的回答，…在韩国的这两年，进藤跟永夏还有秀英他们似乎建立了深厚的友情。我看到他们互相帮助互相扶持的身影，总觉得有点羡幕…。
　　＊　＊　＊
　　洗完澡，从浴室出来在拖衣间里把头发吹乾，从附有烘乾功能的洗衣机里把衣服拿出来，抖平之後穿上。
　　看着还是有点皱皱的衣服，忍不住就是想叹气…。
　　回到进藤家，永夏洗完澡後，时间已经来到１２点了，距离终电电车发车的时间剩不到十分钟。
　　『你先去洗澡吧。如果要回去，等雨停了我再载你回去。』
　　进藤搬家之後，我还没在这里过夜过。没有例外地，棋局与检讨绝对会在赶得上终电电车的时间结束。我想，这就是他对我的顾虑吧，而我却…。
　　轻轻地打开脱衣间的门，门的对面是一间舖了五帖榻榻米的和室，现在秀英就睡在里面。我们回来之後这个房间就一点声音也没有，如进藤所说的，秀英好像真的已经睡着了的样子。
　　打开客厅的门，看到已经换完衣服的进藤坐在餐桌前撑着头看着阳台外，眼前放了一罐啤酒。
　　「进藤。」
　　听到我的声音，他转过头来看我，
　　「洗好了？」
　　「嗯。你不洗吗？　永夏呢？」
　　「擦完药让他去我房间睡了。　今天的分我已经洗过了。而且也没淋到什麽雨。」进藤站了起来走到厨房里，
　　「要喝咖啡吗？我来泡。」
　　「嗯。谢谢。」
　　走到沙发坐下，看了一下阳台外，雨似乎一点停的迹象也没有。
　　「有车就好了。」
　　短短的一句话。意思是说，如果有车就可以送我回去。他以为我很不想留在这里吧？…我的动作让他误会了。平常这麽迟钝偏偏在这种地方…，
　　「我又不是非回去不可。」
　　进藤不再说话。把装了水的马克杯放进微波炉，设定好时间微波炉传来运转的声音。我们之间陷入莫名的沉默。
　　「你…保护好你自己了吗？」
　　进藤突然语焉不详地问我，我抬头看向他，而他只是站在微波炉前盯着倒数的秒数，没多看我一眼。
　　「永夏发什麽疯？…说了什麽话？…甚至做了什麽…来逼你动手教训他…。我不问。只要你告诉我…，你是不是保护好你自己了？」
　　进藤生气…总是像熔岩一样，炙热到足以吞噬一切的熔岩在坚硬的地表下滚滚潜流着，不知道何时会爆发，就像要把四周和自己都摧毁掉似的怒火…。
　　不能让他爆发…，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