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亮】时光(73)
我轻轻抚着塔矢的头,努力想让他安心。
塔矢冰冰凉凉的头发,很滑,很软,很容易就能用指尖划开。划开的时候还会有淡淡的香气扑鼻而来。
「真的?」
「……,好吧。其实背上还有一点淤青,不过淤青会散,很快就没有了。所以你不要想太多,什麽如果如果的,不要乱想把事情严重化。好吗?」
「…嗯。」靠在我肩膀上的塔矢这次点了两下头。也许是安心了吧?抱着我手臂的手这才松开了一点。
安静地靠在我肩上,让我摸着他头发的塔矢让我的思考有点错乱。
以前,我抱过塔矢一次,但是那次只有一下子塔矢就说他想睡了。应该是讨厌吧?当时的我没有问他。
这次回来,我有时候会有一种错觉,一种…塔矢亮正用不同於以前的眼神在看我的错觉。现在这个抓着我的手,靠在我身上的塔矢…更是让我意外。
「还会冷吗?」
「…。」依然靠在我的肩上,塔矢摇摇头,不一秒之後又点点头。
「喂,到底是冷还是不冷啊?」
这次他就又不回答了。
其实还满喜欢这种感觉的。塔矢在我身上点头或摇头,这些动作牵动着我的肩膀,就好像直接在心脏上敲门一样;他的浏海摩擦着我的衣服,发出了沙沙的声响…,我几乎是立起耳朵在听的,这让我怜爱的声音。
「以後…不要空腹喝茶或咖啡了。对胃不好。」
点头。
想再多感觉几次…,想再多听几次…,
「也要按时吃饭,不要下棋下到忘了时间。」
点头。
我又接着叮咛了几句,
「工作量也要好好调整。不要什麽工作都接。」
点头…。
只为了多感受塔矢一点。
嗡嗡嗡嗡──嗡嗡嗡嗡──
就好像在述说着到此为止一样,牛仔裤後面的口袋传来阵阵急促的震动。
到底是谁啊…这种时候…。
就在我在心里埋怨着的同时,肩膀上的塔矢冷冷地说,
「电话。」
「喔。」
我想移动左手去接电话,因为右手还眷恋着塔矢的发丝,但是塔矢不放,手机开始震动之後甚至有力道增加了的倾向。这家伙今天…到底是怎麽回事?
没办法,只有强迫我的右手停止现在的行为…,拿出手机看了一下来电显示,这通电话如果漠视了会要了我的命的。
按下通话键,
「喂。」
「是。」
「就要离开了。」
「我不是那种人!!」
「知道!」
气愤地关掉手机,跟塔矢说,
「绪方老师说车停在门口了。叫我们快点。」
「我还以为…,…像笨蛋一样…。」
塔矢在嘴里默念着,但还是没有移动的迹象。
* * *
来到门口。我把塔矢的行李放到後座之後将副驾驶座的椅子移好,走出车外。
也许以为我也要搭便车吧?绪方老师问我,
「不一起去亮家吗?」
「不了。我要去机场了,补位看看能不能早点回去。」
「是吗? 那上车吧,亮。」绪方老师说着就自己先上了车,发动引擎。
我背着行李站在车门边,等着塔矢上车,但是他迟迟没有动静,好像在发呆一样伫立在跟车子有点距离的地方。我叫了他一声,走过去,
「塔矢?」
「…。」听到我的声音他才慢慢抬起头,
「进藤,我妈送你的护身符呢?带了吗?」
「嗯,这里。」
我拍了拍身上的行李,哪知道听完我的回答塔矢又发起火来说:
「笨蛋!!为什麽不放在身上!?」
「好…好啦。」火气全开的塔矢亮,很久没看到了。我只有赶紧从行李袋里把护身符拿出来,放进裤子的口袋,
「这样可以了吧?」
好像安心了一样,塔矢点了点头,
「进藤,到仁川机场的时候马上打电话给我。立刻!知道吗?我会在家里等你的电话,一直等。」
塔矢看着我的眼睛像深夜里的湖泊一样,倒映着我的脸,而藏在这湖水深处的是…我一直渴望的东西……?
「塔矢,…你不要这样。这样我会感到很错乱。」
「错乱?…不是困扰吗…。」塔矢小声地说着,音量很小,小到我几乎听不见,然後他又突然抬起头来说,
「你可能会想,事到如今或什麽的…,可是…不是误会!进藤,你没有误会,我就是──」
叭叭──,
刺耳的喇叭声从绪方老师的车子发出来,车子的主人刁了一支烟对着这边说:「亮。老师他们在等你了。还不上车吗?进藤还要赶回去韩国呢!」
今天的绪方老师比平常还要没耐心呐,年纪大了吗?
「快去吧,塔矢。我到了会打电话给你。」
「…。」塔矢咬着薄薄的下嘴唇,头一转往车子走去。
* * *
车子在大楼里穿梭着,看着熟悉的街景一幕一幕在窗前转换着,那麽久没回去我应该会很想念才对,心却一直悬着。
「刚才打算跟进藤说什麽?亮。」
「…。」认识绪方先生很久了,他现在的语气就是在寻我开心。这让我很不想回答他,
「该不会打断你的话了吧?」
最近我也大概感觉出来了,绪方先生知道我和进藤之间的事。也知道…他不可能一直默不吭声只是看着。
「如果我说…对呢。绪方先生打断了我…想了很久…终於想清楚,而且决定要回答进藤的一个问题。」
真心喜欢上一个人…不是错误,这件事是以前进藤告诉我的。我用的是真心,所以不是错,虽然这是我是最近才想通的。
「回答了他就会回心转意? 亮,你真的很天真呐。哼呵呵。」
「…就算,他不回来也没关系。我只是想让他知道。这种无可奈何的心情,绪方先生是不会了解的。」
绪方先生的反问正好刺中重我的要害,因为真的太痛了,忍不住就说出这样无礼的话。看进藤这样迫切地想回韩国我就知道了,一定没希望的。
握着方向盘的绪方先生斜眼了我一眼,又再次注意着前方,
「这麽快就灰心了? 这可真难得。看来臭小子手上的戒子让你在意得不得了啊? 哼,事实怎样我是不知道,但我这个老头子可还从来没看过这麽有流行感的订婚戒子啊。」
「绪方先生…?」我没有研究,但是…,难道这也是什麽提示?
「啊~,不过进藤这小子思想本来就异於常人,也许是也说不定。呵呵。」
不对,他只是在捉弄我。
「名人赛要开始了。今年对我来说是重要的第五年,史上最年轻的名人五连霸这个传说我是缔造定了。你怎样?亮。打算缔造史上最年轻的名人传说?」
「传说不传说的我不在意。我只想下好每一盘棋。」
「这次可由不得你这麽淡泊名利。用这个来证明给我看。证明进藤不是你的负面影响。 别人可能不知道,但你病倒就是因为那臭小子吧?」
「…进藤和围棋一样,对我来说比什麽都重要。生病是因为我没有承认这件事的勇气和决心。请不要误会。」
「话说得很漂亮,只可惜说服不了我。
不论惹出多大的风波,唯有实力和战绩才是最大的筹码。同样意思的话我以前也警告过进藤光。现在送给你。
这届三星杯的邀请,我拒绝了。为了使出全力来缔造我盼望已久的传说。用实力来说服我吧。亮。七番胜负的对决,你还没赢过我一次吧?」
我以为绪方先生这句话是在挑衅,後来才知道,他也许拉了我和进藤一把也说不定…。
第九卷 第一章 距离(上)
进藤君在离开日本的那一天来到我们家,我以为他只是来找亮下棋,谁知道不到一会儿他就说要回去了,来到厨房跟我打声招呼。
『这麽快就要回去了?跟亮吵架了?』
『不是…。只是,还有点事情必须早点去办。』
『这样啊…。那下次还要再来唷,阿姨很欢迎!』
每当进藤君要离开我家时我总是会笑着邀请他再来家里玩,
然後他也会报以微笑,非常有精神地跟我说:『是!一定到!』
不过,那天却不是这样…,
进藤君向我道歉了。弯下腰鞠了个深深的躬,迟迟没有抬头,像在谢罪一样…。
『怎麽道起歉来了?』
『就是…突然很想说…。阿姨再见,受您和老师照顾很多。谢谢。那我走了。』
关上门後,这个孩子就一次也没踏进这里,一直到现在已经两年了。
进藤君的那个道歉到底代表着什麽意思,我实在不明白,是因为要离开日本到韩国发展而道歉吗?可是又太沉重,而且他是对我道歉…。
就这样,那个道歉一直留在我心中,挥之不去。
亮住院的期间,我发现花瓶里的花每天都有人换过的迹象,问了青木医生,他告诉我是医院里的志工换的。
不过,还是消除不了我的疑虑。花的种类这麽多却偏偏是桔梗花,而且处理的方式有些粗心,另外我一次也没看过有人进到房里来换花。
难道是熄灯之後吗? 有点担心,只有摸黑到医院来一趟。跟负责的护士长说忘了东西,知道我是亮的妈妈,她就让我进去了。
从门缝里我看到进藤君坐在亮的病床边,动也不动,甚至没发现我。只是非常专注…,非常不忍般地看着躺在床上的亮。
为什麽进藤君会做到这种地步?为了亮……几乎跃上心头的答案,让我有点难以接受…。於是一直保持缄默。
『花是妈放的吗?很漂亮,谢谢。』
『新鲜的花对身体很有帮助呢。』
进藤君对亮来说有多特别,我这个身为母亲的一直很明白。不过亮…不会是那种心情,我这样深信着。
无视进藤君离开时谢罪的身影…,无视亮那天一直关在房间里半句话也不说地排着棋谱的身影…。只是…说服自己相信着。
很可悲的是,人啊…好像都要到生死关头才会觉悟呢。
医院大厅的电视上正播着某架飞机正在仁川机场上空盘旋着,等待机身降落的画面。这种时间…,这种地点…,不祥的预感让我定睛读着在萤幕上方跑动着的字幕,最後在上百名的乘客名单里,我看到「Shindo Hikaru」这几个字…。
我明明…是那麽地喜欢这个孩子,
…却做出这麽残忍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