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亮】时光(28)
结果没半个老秃驴说得出一个所以然,只有另一个寺庙的名字…。
而且这些老秃驴还有一个共同点,就是听到我的问题之时,他们总是说:
「先下一盘再说。」
这样如果还不是计谋的话是什麽?
被耍到现在,我也放弃了。反正跟老秃驴们下棋也还满有趣的,里面还有不少人拿有*六段棋士的业余最高段。出乎意外的强者也还不少。
肚子饿了还会招待我吃个糕点、素菜,
天晚了还会让我住个一宿,旅行不就是如此?
塔矢不在的这几天,就跟他们下下棋练练功吧。
老实说,佐为的棋谱,有那麽一张我就很满足了。
当初我就是这样立愿的,一张就够了。
就当作是来看看佐为曾经生活的地方,除此之外别无所求。
另外,我也想知道,这个计谋的终点到底是哪里,
布局的人又有什麽目的。
现在我正坐在公车上,准备前往下一个寺院,寂光寺。
我手上这张公车路线图里并没有这间寺庙,但是听说只要在东山区的仁王门下车,在那附近找一找就能看到了。
回想寂光寺的渊源…,
我有预感,这里将会是终点。
因为「本因坊」这个称号就是起源於这个寺院。
第一代本因坊是本因坊算砂,又名日海,寂光寺最早就是由他主持的。日海大师是当时围棋界的一代宗师。织田信长非常喜爱围棋,慑服於日海大师的棋艺,赐他「名人」的称号,并将寂光寺的塔头赐与日海大师,日海大师则将这个地方命名为「本因坊」,这也就是为什麽日海大师会被称为第一代本因坊的原因。
看来幕後黑手不只跟这群老秃驴有非常明显的共通点,还是个工於心计,喜欢耍人的老妖怪。
雪白的季节~谜底
第五章 谜底
(桑原 side)
镶在黑色夜幕上的月亮,就像闪着冷光的小太刀,更像盘算着诡计时的狐狸眼。穿过漫着废气东京都上空,银灰色的月光照进这块占地一甲的日式庭园,假山、古松、石灯笼以及跃出池塘的金色鲤鱼,有如皇室官邸一般广阔而豪奢的庭园座落在宁静的东京都近郊。
这里正是现任本因坊桑原仁的宅邸。连续蝉连五年,毫无疑问,引退之後,这个人将被封为*第二十六世本因坊。
位在庭园中央的主屋传来一连串独特又令人毛骨悚然的笑声,
「嘻咿 嘻咿 嘻咿,
五天吗?
五天之内就完成缺了三分之一的棋谱了。
想必老早就知道谜底是谁什麽了吧…
嘻咿 嘻咿 嘻咿,有趣。」
桑原看着排在棋盘上的棋子闭着单眼,手指来回抚着下巴带着奸狭的笑容思索着,
「父亲大人,有您的电话。是龙安寺的日空大师打来的。」纸门另一边传来必恭必敬的声音,
「拿进来。」
「是。」拉开纸门,身着黑色和服的女人跪着进到屋里,关上纸门,起身将电话递给桑原之後,鞠了躬表示先行告退,又一次跪回地上,拉开纸门,爬出门外,保持跪着的姿势拉上纸门,然後以几乎听不到的脚步声离开和室门外。
「真是个一板一眼的家伙。」老人摇摇头,拿起女人送进来的电话,
「日空秃驴,又下了什麽好棋想来跟我炫燿吗?」
* * *
桑原站在池塘前看着里面缓缓游动的鲤鱼,老态龙锺的八十三岁高龄,他的眼神是不死的。
塔矢行洋和sai的那场网路对局,老身看了。
无疑是场跨世纪的善局,然而,老身所注目的不只是这样。
下着秀策流,不能现身的幽灵棋士是吗 嘻咿 嘻咿。
所有会危害到本因坊秀策最强棋士之名誉的人事物,
就由老身来一并清除。
「父亲大人,有一个自称为进藤光的少年说要来拜访您。」
嘻咿 嘻咿 嘻咿 终於到了吗。
「请他进来。」
桑原回到和室里,拉上面对池塘的纸门。
进藤光,对秀策流有着莫名执着的年轻棋士。从开始接触围棋到现在短短几年内进步神速,现在与塔矢亮并称为日本棋院的双箭头。
北斗杯时虽然吃下两个败仗,但是下出来的棋谱也纪录着他不容小觑的实力。
不为人所知的启蒙师傅,
锐不可测的棋感,深不见底的天份,是个很危险的小子。
假以时日会让日本围棋界卷起一阵飓风的人物。
现在,就要来捣毁秀策──桑原虎次郎,这一百多年来的荣耀了吗?
又或者……。
* * *
「父亲大人,人带到了。」隔着纸门传来女人的声音。
「小子进来。牡丹,你就不用进来了。老身可没有那麽长的寿命等你做完那一连串的开门礼!」
又是跪又是鞠躬,哩哩杂杂的,真是!
「是。那麽女儿先行告退。进藤先生,您请进。」
「啊…,是,谢谢。」
声音跟以前不一样了。看着小孩子的成长总是让人感到生命力的不可思议。
正座在眼前的人,穿着跟时下的年轻人没什麽两样,但是眼神不一样。
一年前看到的时候,脸上还留着稚气的面庞,现在则成熟多了,有一种坚毅无畏的气势。
「进藤小子,长大很多罗!」
「桑原老师,好久不见。老师身体好吗?」
「硬朗。再蝉连个五届的本因坊都没问题。」
「嘿嘿,真是这样,那绪方老师可伤脑筋了。」
小子裂开嘴笑,笑容底下没有一丝虚假。这下可麻烦了。这种人心里在想啥是最难猜的。
「桑原老师,这是龙安寺的日空大师要我交给最後一个老秃驴的。」
小子从背包拿出一封信,交给老身。
撕开信封,拿出里面的白纸一看,是一张棋谱。
嘻咿 嘻咿 嘻咿 嘻咿…
果然有两三下子,
日空可是老身多年来的棋友呢。
听说森下在把进藤踢出门之後,跟塔矢商量过,希望把进藤过继给塔矢门下。
但是塔矢说,「我相信进藤君会自己成长,下出属於自己的棋。」拒绝了森下的提议。
「犹如接受过秀策的亲自指导一样,棋路完全是秀策流。是个天生棋士。」
森下也来过老身这里。
嘻咿 嘻咿 嘻咿…,老身一直觉得这小子很特别,
但没想到会是这等三头六臂。
隐藏在小子背後那抹来历不明的强者,
纵使消失了,还是影响力依旧。
就像他操弄了我们桑原家一百四十多年一样,
依旧持续着。
「进藤小子,被森下踢出门之後都在做些什麽?」
老身故意用最难堪的说法来试试他的度量,没想到他只是笑了笑,搔了搔头,
「原来也传到桑原老师耳里了。」然後又回答,
「跟以前一样,每天排秀策的棋谱。」
「把秀策当作老师?」
小子睁了一下眼睛,想了一下才说,
「秀策的棋谱就是我的老师。」
这小子…,果然知道真相。
「进藤小子。老身来给你说个故事。『*原爆下的对局』听说过吗?」
小子摇摇头:「没有。」
「太平洋战争的时候,日本各地都笼罩在空袭的警戒当中。日本棋院也在一次袭击中遭受到全部烧毁的命运。
日本棋院的办事处也因此暂移到其他棋士的家中继续办理相关事宜,各个棋赛也跟着分散到各地进行。」
「战争的时候,棋赛也继续进行?」
「继续。文化传承岂有断头的道理?抱着这种想法的棋士们,就在这样危险的环境下把日本棋院撑了下来。只能说,从事传统事业的,冥顽不灵的人很多。
当时围棋界的最大头衔赛──本因坊战也照样年年举行着。1945年,第三期本因坊战是由年仅20岁的桑原七段挑战蝉连了两届的山崎本因坊。
棋赛进行到第二局,地点来到广岛市的郊区举行,而那天正好是8月6日,广岛遭到原子弹轰炸的那天。」
老身慢条斯理地喝了一口牡丹送上来的茶。稳定了一下心神。
都过了快60年了还觉得沉重吗?看来我的修行也还不到家。
「原子弹轰炸广岛市的那一刻,对局正好进行到中盘,瞬间暴风括散了桌上的棋子,整栋建筑物剧烈地摇晃着,一眨眼就崩毁倒塌,顿时尖叫声四起,人们开始到处逃窜,现场就像人间练狱一样。
当时,桑原七段就被压在碎瓦残垣之下,头部受到强烈撞击,胸腔也被飞散的石块击中,鲜血直流,送到医院时已经奄奄一息了。
死的时候正下着他最喜欢的围棋。」
眼前的小子突然像罩了一层雾一样,变得模糊不清。
然後一脸惶恐地说了一句:
「对不起。」
「没头没脑地道什麽歉啊!」
「因为你──呃…。」说话一向中气十足的小子此时像泄了气的气球。
这时老身才感觉到自己眼框竟然泛泪了。
嘻咿 嘻咿,老泪纵横就是现在这种情形吧。
小子在同情我…。
赶一个初段出棋院的方法千百种,现在老身却觉得有些手软。
「老师说的桑原七段,是老师的亲人吗?」
「嘻咿嘻咿…不是别人正是老身。
死的是老身,坐在这里跟你说着话的是我的双胞胎兄长。
兄长的心愿还没成,怎麽能死?
嘻咿 嘻咿 嘻咿…,小子!战乱时候的户籍是很容易更改的。」
小子露出不敢相信的表情。嘻咿嘻咿…。
「如果老身这样说,你相信吗?小子。」
「呼~哈哈,我刚刚相信了。因为桑原老师看起来就像会做这种事的人。」
小子说的没错。
为了达成目的,老身可以不择手段,於是笑而不答,
继续说:
「桑原家虽然是秀策之後,但综观家史,虔心於围棋而又能有一番作为的子孙其实很少,到了这个世纪,几乎都以从商的人为多。
但是老身和老身的兄长从小就都很喜欢围棋,兄长特别迷恋祖先秀策的围棋,在这方面也做了很多研究。十二岁的时候就成为了职业棋士。老身虽然也考上了,但是十七岁那年老身选择继承家业,围棋的功业让兄长去建立就好了。
以秀策後代为荣的他,最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就是『总有一天要成为永世本因坊,把最强棋士的称号再度纳为桑原家的东西』。
是个无药可救的围棋痴。但是就在本因坊战前夕,兄长的精神状态变得很不稳定,本以为棋赛结束後他就会恢复正常,没想到…,那场棋赛竟成了最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