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亮】时光(111)

　　亮的想法一向跟一般的孩子不一样，是不是因为这样所以跟朋友的互动也跟一般孩子不一样呢？
　　这次回来，亮还是跟以前一样，从不主动提到进藤君的事，面对我的问题虽然不至於像之前他们吵架的时候一样很明显的很反感全都一问三不知，但回答几乎都很简短，全身布满了防备，…好像很不希望被问到的感觉。
　　想藉着「朋友」的话题来加深父子的交流，我想这对我们家来说不是什麽有效的办法…。
　　「喂喂，我说进藤君！塔矢门下的忘年会，这麽大胆来串门子？」
　　「不好意思啊！没门没派，一到了忘年会季节想喝免钱酒，就只有到处串门子啦！」
　　「看看这小子！真敢说啊！哈哈哈～」
　　「咳咳！进藤君！」大桥君装模作样地咳了几声，「塔矢门下的忘年会，可是需要英雄帖的啊！哪那麽随便能让人串门子的？拿出来看看！」
　　「英雄帖！？嗯…这个嘛…」
　　「啊啦，进藤君真是健忘！刚才我不是收下了吗？在门口的时候呀。要确认看看吗？大桥君？」跟着走了进来的明子笑着问大桥君。
　　「呃…呵哈～，不敢不敢…！」大桥君摇了摇头叹了口气，
　　「唉～…果然还是长得帅一点比较吃香啊…。」
　　这句话惹得在座的人哈哈大笑，连亮也难得地笑了起来。
　　把门拉上，进藤君首先往我的方向走了过来，正座对我说，
　　「老师，欢迎回来。不好意思，一直没机会过来打声招呼。」
　　「哪里的话，进藤君最近也很忙吧？今年的三星杯又让我大开眼界了。恭喜你。」
　　「呵～，谢谢老师。不过却在三大头衔的争夺战里全都栽了跟斗…，嘿嘿～我功夫还不到家呢。」
　　「三番胜负跟七番胜负的应战方法是完全不一样的，尤其在精神层面上。相信经过这几场对奕，你自己也很清楚了吧？」
　　「是，大概有一点把握，不过还需要多加研究。」
　　「嗯。加油吧。」
　　去了一趟韩国，接触了完全不同的洗礼，他的棋变得越来越像他自己了。一种乘着秀策棋之风，展翅飞翔了的感觉…。
　　「进藤君，下次找个时间对奕吧？」
　　「…是！请务必让我奉陪。」
　　今天跟绪方君下棋了，明天跟桑原老师，後天是座间，…森下和芹泽说这个星期比较忙，也许下个星期才有机会下棋…。
　　「那就…大後天吧？几点可以？」
　　「ㄟ！？现在就要决定吗？」
　　「爸爸！进藤君来我们家才几分钟你就拉着人家下棋！真是的！」不知道什麽时候从厨房拿了盘子和筷子进来的明子打断我们的对话，
　　「进藤君快去吃点东西吧？要约下棋待会再说，先吃饱再说喔！」把进藤君拉走，回到我旁边的时候说了一句，语焉不详的话…。
　　「爸爸，今天我会请进藤君来，不是为了让他当爸爸的围棋机器的！」
　　什麽意思呢？…


第十一章 年末（下）
　　（亮　ｓｉｄｅ）
　　搓了搓沾满泡沫的海绵，我跟母亲一起刷洗着空碗盘。
　　「碗妈妈洗就可以了，亮。你就继续跟大家一起聊聊嘛？」
　　「没关系的。今天碗特别多，妈一个人会洗很久。」
　　「亮真体贴呢，呵呵～。但是好不容易进藤君都来我们家了，棋院的工作告一段落後，你们最近应该没什麽机会见面吧？亮不寂寞吗？」
　　「…。」
　　「没办法跟进藤君下棋的话。」
　　从母亲说到「进藤」这两个字的同时，我就一直屏住气息听着，压抑着激烈跳动着的心脏，极尽可能地不让自己泄漏出任何不自然的反应，拼命地在脑袋里翻寻着最合适的答案。
　　「…现在每天都能跟爸下棋，像回到以前一样，我觉得很满足。」
　　「这样啊…。」
　　父亲和母亲常像这样，突然想到就问我进藤的事，
　　『听说进藤君最近想买车啊？』
　　『听说进藤君自愿参加ＬＧ盃的自由选拔赛是真的吗？』
　　『最近跟进藤君私底下有下了什麽有趣的棋谱吗？』
　　就算只是一些很普通的问题也总是让我觉得紧张…。
　　只要一想到自己跟进藤的关系，想到自己有隐瞒父亲母亲的秘密…就不知道该用怎样的表情来面对他们。
　　隐瞒不是说谎…这种说法对也不对，因为我心里面对他们的忏悔其实一点都没有因为换了一种说法而得到救赎。
　　我知道，只要自己还喜欢进藤的一天，这种心情就不可能会有消逝的时候…，但是只要能跟进藤在一起，就算要背着这种罪恶感过一辈子我也愿意。
　　只是…真的不想对他们说谎，无论如何都不想用言语来欺骗他们。只能死命地在心里默想着：不要问到进藤的事，拜托…什麽都不要问，不要问…。
　　「不好意思…，」
　　此时进藤突然端着碗盘出现在厨房，
　　「剩下的碗盘我都拿来了。应该要放哪里？」看了看满桌子的碗盘，进藤有点不知所措的样子。
　　「唉呀，怎麽是进藤君端过来了呢？阿姨待会就会去收拾的。谢谢你罗，就放桌上好了！」母亲笑着指了一下餐桌。
　　「不会啦。」把碗盘放好之後，进藤问母亲，
　　「请问有没有什麽帮得上忙的地方？」
　　「呵呵～不用啦！进藤君回房间去吧？去跟大家聊聊喝喝酒嘛！怎麽能让客人帮忙呢！」
　　「请不要这麽说，我又不是塔矢门下，阿姨还请我来，不做点什麽事的话好像真的是来白吃白喝一样，不太好意思。而且老实说…，绪方老师已经喝了八分醉了，现在待在那里有点…。」进藤搔了搔头，苦笑了两声。
　　「啊啦？　我跟亮出来的时候才七分而已呢！难怪进藤君要出来避难罗？」
　　「嘿，不逃快一点被缠上就来不及了。」
　　「是啊，说起来亮的爸爸逃得最快了！不声不响就关回房间下棋去。真没办法。」
　　「哈～原来老师也知道啊？」
　　自愿躲到厨房帮母亲洗碗有一部分原因其实也是因为绪方先生在那里。虽然他不是酒後会乱说话的人，但却是个会故意捉弄人的人。
　　之前也有几次借酒装疯，跟我说一堆我压根儿也不想知道的事…，不外乎进藤曾经在连谊的时候做了什麽丰功伟业，前ｎ任女朋友又是怎样的人什麽的…。
　　真让人想问，捉弄我就真的那麽有趣吗？况且他这些消息到底又都是从哪听来的…。
　　「那这样吧，进藤君？就麻烦你跟亮一起洗碗好了？我去帮亮的爸爸放洗澡水，也差不多是他洗澡的时间了。」
　　「啊，…是。」
　　「亮，也麻烦你罗？」
　　「…喔，好。」
　　关了水龙头的水，脱下手套，母亲就这样离开了厨房，只剩我跟进藤面面相觑着。进藤挽起袖子，裂开嘴笑着对我说，
　　「开始洗吧？」
　　「嗯。」转过身，刷着碗。
　　没有想到进藤会来我家，更没想到会有独处的机会。
　　我想我有点高兴…，竟然能在平安夜的今天见到进藤。
　　搬起刚才放在桌上的盘搬，进藤走了过来，把碗都到放进水槽里，转开水龙头的水冲湿，拿起另一块海绵，站到我的旁边，跟我一起刷着碗。
　　交往到现在已经将近一年了，也有过不少亲密接触的经验，接吻，拥抱…什麽的，距离都比现在还要近，但此时此刻像这样似有若无的接触却还是让我有点…说不出的难为情。
　　啪──…
　　当进藤的臂膀贴到自己的肩膀的刹那间，我好像听到声音了，心脏不听使唤地加快跳动的速度。
　　是进藤的手…，好几天没感受过的他的接触，好怀念，让我忍不住想闭上眼睛专心感觉。我居然这麽想念身旁这个人…。
　　「最近…」洗着抓在手上的碗，他问我：「还好吗？」
　　「…嗯。」我点了点头，把刷好的碗放到水槽的空处。
　　「…你呢？好吗？」
　　「啊，很好。没什麽不好的。只是有点想你而已。」
　　「…。」
　　父亲母亲回来的这一阵子我们只有用手机交换邮件，工作结束绕到进藤家或是找藉口偷偷跟他见面其实不无可能，但是我不想做这种投机取巧的事…。
　　「…你没有告诉我今天要来我家。」
　　「我也是下午才接到明子阿姨的邀请。……，不来比较好？」
　　我摇摇头：「来比较好。我…很高兴看到你。」说了一句平常的自己绝对不可能说出口的话。
　　「喔，…那就好。」说着，一边刷着碗一边低头瞄了一下我的表情，我当然别开了头，不想让他看。
　　小碟子小碗盘刷起来特别容易，刷着几下就乾净了。厨房里很安静，只有叠起碗盘时会发出小小的敲击声不绝於耳。
　　「今天的行前会顺利吗？」
　　昨天的邮件里他跟我说自己今天跟因岛本因坊围棋大会的主办人们有约，要确认明年大会的相关事宜。
　　「啊，还不错。牡丹夫人也一起，大会的事一直以来都是她在张罗，我只要在一旁陪脸就好，不需要发什麽文邹邹又了不起的言。」
　　进藤很不喜欢应付这类颇有地位的人。他说他不会用敬语，怕无缘无故去得罪人。但是在我看来，他的遣辞用语已经进步很多了，比起刚认识他的时候真的好太多了。刚才跟父亲说话时感觉就还不错，虽然听得出来他有点紧张，呵。
　　「这样啊。那今年桑原老师确定不参加了吗？」
　　「是啊，老师说什麽『小子也差不多该自立了，不要老是惊动老身』的，所以今年就只有我跟牡丹夫人去。」
　　「桑原老师是信任你吧？」
　　「也许吧。」
　　「对了，你昨天不是在邮件里说最近要大扫除？有时间吗？」
　　「啊。今天起了个大早花了一个上午扫了，里里外外乾乾净净。去开会还差点迟到咧。」
　　「…一个上午？」
　　一个上午就可以叫大扫除吗…？我们家大扫除常常都要扫上三四天的。　在心里想着，斜眼看了旁边的他一眼。
　　「怎麽？」感觉到我一问的眼神，他回问我。
　　「阳台扫了吗？」
　　「扫了。不是说了里里外外都扫了吗？」
　　「那阳台外的玻璃门呢？」
　　「！？」一副被雷击中的表情。看来这地方完全在他的思考范围之外…。这不免让我不得不开始担心。
　　「窗帘洗了？抽油烟机擦了？书柜上面呢？」
　　「呃……」
　　「沙发拉开来扫了吗？衣柜里的衣服整理了？鞋柜里面擦了？浴室的墙壁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