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貌秒懂了,然后相当之迅速的将脸皱成了苦瓜。
“所以,要么是历史中隐藏着我们不知道的真相,要么便是’对面‘出现了难以预测的变故,文明遭遇了重大的挫折。”李先生缓声道:“如果连古神都能堂而皇之现身于光天化日,那恐怕是真要死上不计其数的性命了。”
“无论如何,林先生,请千万要留意。”
·
“头脸居然都变成这样了么?”披着黑衣的人影恍惚飘拂,轮廓轻盈如烟,语气亦不可揣摩:“看来漠北一事,大王吃了不小的亏呢。”
大鹏一张脸灿若繁星点点,闻言登时大怒,一脚踢翻面前的长几;数千斤的石质桌案旋转飞出,将奔走侍奉的数名仆妇砸得筋断骨折,顷刻间死于非命:
“少在这里废话!你大言不惭,居心叵测,居然还敢来见我!”
“在下何时说过大话?”
“你口口声声吹捧的那位’上尊‘,在漠北又是何等狼狈模样?如此矫饰敷衍,当我的刀不利么?!”
“大王何必动气?”人影心平气和:“在下早已说过,漠北的祭祀并不完全。那三只妖怪投机取巧,在突厥王庭左右逢迎,至今也不过只奉献了五六百的人牲。这一点可怜的祭品,又怎能让上尊施展神通?再说,顷刻之间便能冰封草原、七月飞雪,难道不已经是上尊莫大的神力?大王自问,有这样的神力在前,还有什么可以推诿?”
这话说得实在不假,大鹏思索再三,却不觉微有犹豫:
“你又是什么意思?”
“在下的意思,还是想借一借大王的道场。”人影徐徐道:“毕竟,人祭这种东西,总得数量足够,才能发挥预定的威力来……”
说罢,它缓缓飘起,由山洞偌大缝隙而上,蜿蜒曲折,迳取捷径,终于能浮至空中,俯视这大鹏魔王苦心经营数十年的狮驼道场。
稍稍举目四望,但见血洒如雨、骨骸若林,人头发翙成毡片,人皮肉烂作泥尘。人筋缠在树上,干焦晃亮如银。真个是尸山血海,果然腥臭难闻;东边剐肉;西下剔骨,热腾腾血气扑面。屠宰时人声惨号,骨肉飞溅,残骸断肢绵延不绝,其凄厉可怖之情形,俨然又是两千年前殷商王都那熟悉的模样。
它默默凝视许久,终于满意点头:
“不枉我费心指点,这才有点祭祀的样子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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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0章 议论
不得不承认, 作为幽冥与阳世双重认证的天选打工人,魏征魏玄成的效率一向是不容小觑。在以魂魄远赴草原,与李药师秘密会晤之后, 魏相公连夜赶工, 起草了一份详略得当, 直指根本的奏章,再次请求陛下顾念大局,尽早安排留学的事宜。
这一份由李药师与魏征联署的奏请, 彻底压垮了长孙无忌那一点毫无理由的坚持。在政事堂诸位宰相空前一致的立场下,即使贵为尚书左仆射的长孙国舅也无力反抗了。他最后的挣扎,大概只限于在奏折之后附上了一张条陈, 请求至尊先与皇后议论而已。
——无论怎么说,他长孙无忌都已经竭尽全力, 想来皇后也怪不得自己的亲兄弟了!
不过, 这份条陈也实在有马后炮的嫌疑。以至于陛下浏览良久,终究默然无语,留中不发而已。早在留学事务牵涉到东宫之时,至尊就已经将事情原委告知了在骊山疗养休息的皇后,并得到了一个万万意料不到的回复——皇后居然也想去现代看看。
“陛下与诸位相公既然如此称许’现代‘, 想必一定有其过人之处。”长孙皇后很婉转的向皇帝陈请:“臣妾难得闲暇,其实也可以陪着几个孩子去看一看。”
这念头并非一时兴起, 而是长久的筹谋。皇后疗养时不问外务,只能以现代世界附赠的画本与小册子打发时间,欣赏现代各色美轮美奂的器物。而以皇后常年磨砺的眼光, 这样的欣赏便不只是纯粹的审美, 而往往带有更为意味深长的思索, 偶尔便会有意料不到的收获。
“臣妾观赏过’现代‘的种种器物, 其精致巧妙之处,真是迥然超乎想象之外。当然,其余的种种臣妾也不明白,只是书中所叙之’纺织业‘,却似乎还别有几番意趣……”
她向皇帝展示了手中的书籍。那是一本汉服写真,颇为详细的描绘了传统服饰产业的最新动向,并以大量篇幅展示了参考考古结果所还原出的新式工艺——据说参照的还是什么隋唐宫廷风格,雍容贵族气质……
当然,作为真·隋唐宫廷风格的女主人,顶尖世族出身的贵戚,皇后端详再三,总觉得这些款式颇为不伦不类;但无论如何,她总能从纺织与刺绣的细节中发现出一些相当熟悉的技法;尤其是在书册浓墨重彩、重点推荐的什么手工打造的“高定服装”上,这种即视感便更为强烈了。
——不错,因为时代与生产力巨大的差距,长孙皇后的审美观与现代人之间便难免有了一点微妙的错位。譬如,她相当欣赏那些由顶尖的柔性印染技术批量设计出的丝质衣物,认为其针脚之严密整齐、织造之统一协调,都完全超乎人力之外,实可谓巧夺天工;相反,对于杂志中啧啧称赏的手工定制版本,称述再三的什么“复原工艺”、“皇家密藏”,则多半反应平平,不以为意。
在她看来,那些珍贵稀罕的“手工高定”,与日常所见的服饰似乎也没什么两样,工艺、技巧,也未必不可以效仿,又何必推崇到如此地步呢?
不过,虽然审美中有些微妙的不同,皇后陛下依然敏锐捕捉到了古今服饰最大的关窍。她将杂志翻动几页,双手呈给了至尊:
“陛下请看。”
李二陛下当然看不出什么精巧高妙的服装风格,但瞪着眼仔细端详了杂志上那以高清照片仔细呈现的精美袍袖,最终还是认出了一点端倪:
“这袖子的纹路,似乎与你——今日的常服,颇为相似……”
皇后微微而笑,抬手抖开了她今日特意穿著的罗衫——轻薄丝绸上花样纵横、各色纹理巧夺天工,但若仔细分辨针脚排列的方向,却又俨然与杂志上的高清照片如出一辙,有着相似的脉络。
这种相似当然不仅仅是偶然。皇帝再翻一页,看到了这精致服饰的标价——一个相当之惊人的可怕数字,整整数十行冗长到可怕的保养事项,而且明确标注“不适宜日常穿着”。
——这玩意儿是某种即将失传的非遗技术改造出的成品,因为人工消耗实在太大,相关的工匠又所剩无几,所以已经没有办法再缝补修整,买回家也只能当艺术品供着。
皇帝翻阅至此,终于相当之不体面的倒吸一口凉气:
“这么贵!”
乖乖,仅以价格而论,这件衣服——不,这件仅供展示而毫无用处的“艺术品”,那价格简直已经与李药师手上的那枚大号烟花相差无几了!
而且吧,从底下的简介看,愿意掏钱供奉这宝贝艺术品的怨种,似乎还不在少数——!
这钱居然还能这么捞的么?数十日以来殚精竭虑,苦心孤诣为国库筹谋款项,四处典当抵押到近乎于一干二净的皇帝陛下心绪复杂,微微有那么一点破防。
“臣妾拿着照片仔细查问过了。”眼见看着丈夫死死盯住照片不放,皇后幽幽叹了口气:“书册上说的’非遗技艺‘,当然也是复杂之至;但其实也未必——未必有那么罕见,长安宫廷之中,就供奉着数位技艺与此’非遗‘不相上下的女官呢。”
皇帝面无表情,一时默然,心想这当然毫不出奇。所谓非遗非遗,传承的不就是从这上古数百近千年留下来的技艺么?子孙像祖宗,那本就是自然之理。
当然,宫中供奉的女官,也不过是日常为天眷纺织衣物、整理穿着,虽然地位颇为尊隆,但也从没有离谱到后世那种近乎于艺术品的地步……她们缝制的衣服,好歹还真能上身穿一穿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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