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相貌很出众,气质独特,看不出具体年纪。清冽且深邃的五官透着疏离感,脸上也带着大病初愈似的苍白,在阳光下甚至隐约可见藏在皮肤下的血管。
面对美丽而脆弱的事物时,人们都会不由自主地心生一些怜悯感和保护欲。
这位快递员也不例外。
他探了探头,估摸着既然是这个坐轮椅的小哥自己过来取货,那宅子里应该是没有其他人了。于是他热情地问道:“这货箱还挺重的,我帮你搬进去吧?”
只见青年颜色极浅的灰眸不紧不慢地瞥来。
快递员一怔,被青年的眼睛注视时,他甚至蓦然产生了一种自己的灵魂正在被对方检视的错觉。分明是炎热的夏日、他的背脊处却炸开一阵凛冽的冰寒。
尔后青年又朝他笑了,唇畔的弧度很浅,却显得尤为好看,以至于快递员只以为刚才的毛骨悚然感是错觉。
今泉昇从里面打开门锁,摇着轮椅侧身让开,客气道:“有劳你了,请进吧。”
快递员捧着大箱子走进院落,挑了片空地方。
“给您放在这里可以吗?”
青年点点头:“可以,谢谢你。”
把大箱子放下后,年轻的快递员才又转身出了门。
“那我走了啊,小哥。”
“嗯,再见。”今泉昇朝对方颇有涵养地挥挥手。
把院落的大门重新锁上,今泉昇才摇着轮子慢悠悠地移动到纸壳箱面前。
【看来你已经计划好了?】脑海之中毫无情感的声音再度响彻。
“你的话太多了。”今泉昇翻出一个美工刀,缓慢地割开箱子上方的胶带。
【不,只是你现在在想什么我都知道的一清二楚。】那道声音说,【毕竟世界上恐怕没有第二个比我更了解你的人了。】
黑发青年却冷笑了一声,反唇相讥:“你算是人吗?是不是有点自作多情了?”
【那要看你如何定义。】它似乎并没有被激怒。
【以前我也是做过人的,尽管有点失败。】
今泉昇显然对了解它的过往没有丝毫兴趣,只专注于自己手头的事情。
将箱子打开后,里面整齐地摆放着各式画具,都是很有名的牌子,价格高昂且附有专业性,都是昨天下午白石正千仁亲自打电话在一家高档画材店订购的。
他从里面掏出一张画布,零星地挑选了几支型号合适的扇形笔,最后搬出了颜料。
用轮椅移动有些费事,行动速率也一再降低——和他还没有昏睡时相比,这种慢节奏的生活方式是他从没设想过、也前所未有的。
但今泉昇的神情很平静,他接受这一事实的速度很快,动作丝毫不见慌乱。
【你就没什么想问我的吗?】
“有。”今泉昇把伸缩式画架撑起,立在了房子的雨棚下。
“但我问了你就会回答我吗?”
【这取决于你问了我什么。】
“嗯……”他抬起半耷的眼皮,轻缓地:“我为什么必须‘死’在游乐场?”
他醒来之后第一时间就去检查了他的手机,随后今泉昇发现——那款漫画软件虽然还停留在手机界面,但无论如何都点击不进去了,与川江熏的远程联络也消失的彻彻底底。
他没死,但时间已经过去了整整三年,脑子里还多了个一直在自说自话的东西。这一度让今泉昇以为自己是不是得了什么精神疾病。
很快他又反应过来,这东西似乎就是那款漫画软件里的“弹窗”。
记忆之中,他操纵着川江熏的身体在直冲云霄的设施内部攀爬梯子时,这家伙就已经涌现进了他的脑子。
弹窗那时承认,是它侵入山下井的炸弹控制系统,炸掉了两处游乐设施上的炸弹,目的就是为了阻隔NBC 的成员行动,引导他只身一人爬上直冲云霄最上方的方灯,和山下井对峙。
这个漫画软件的弹窗一手策划了他的死亡——它生怕他最后没能死在方灯上,将[追更模式]停用,也是害怕弹幕中会有读者剧透他即将迎来死亡的讯息。
那个不予更改的重大节点是——“川江熏与今泉昇的死亡”。
【好问题。】弹窗说。
【因为只有两具身体一同死亡,我才能让你达成‘第一次回溯’。】
“回溯?”今泉昇挑眉,“什么意思?”
【我不是说了吗?你这具身体昏迷不醒的三年半时间里,你其实忙前忙后做了很多事情。】
那道声音低低叹息:【可惜你忘记了,我们明明做了很长一段时间的好搭档。】
“……我不觉得我们会成为什么好搭档。”他摇着轮椅去接了桶清水,“很明显我们性格不合——以及,我很讨厌私人空间被侵犯的感觉。”
言外之意:请你从我的脑子里滚出去。
【我明白,深有所感。不过这也是迫不得已,麻烦你再适应适应,凑合一下吧——】
也就是说这东西注定滚不出去了。
“我会抽时间去神经科找一趟医生。”今泉昇冷漠地挑了一下嘴角。
【我猜到你要这么说了。我不会阻止你去的——不过从这个时代的科技水平来考虑,医生们大约发现不了什么端倪。】
那声音依然没有起伏,听着却颇有嘲讽的意味:【相信我,你的大脑非常健康。】
“闭嘴。”今泉昇握着笔杆用力地敲了一下水桶,清澈的水花飞溅,落在了葱翠的草丛。
——那道声音终于消失了。
暂时的。
今泉昇终于得以静下心来,好好端详面前的画布。
他已经很久没有画过画了。
算上昏睡不醒的这三年,他已经足足八年没有接触过这些美术用材了——上次是在大学毕业季被社团临时叫去帮忙画海报的时候。
今泉昇现在需要画下一张风格足够独特的画作。
无所谓这张画的内里是否蕴含灵魂,他不在乎这些问题——在他的笔下唯一栩栩如生的人物是他的恋人就足够了。
尽管卧床三年后的身体虚弱不堪,但今泉昇始终没有忘记——
他是个警察。
还有潜藏在迷雾里的真相等待他探寻。
下午两点的时候,白石正千仁准时出现在了白石宅的大门前。
透过铁栏门的缝隙,他大老远地就瞥见了自家侄子安安静静地坐在雨棚下,对着一张画布挥动画笔的模样。
他其实挺诧异的。
今泉昇已经很多年没有拿起过画笔了,从他大学报考了和绘画毫不相关的专业时,白石正千仁就隐约嗅出了一丝端倪;
等他发现侄子一声不响地参加了国家考试,以职业组的身份走进了警视厅警察学校培训时,他又觉得这一切意料之外情理之中。
但现在冷不丁地听到今泉昇提了一嘴要画画,白石正千仁是真的非常吃惊。
从醒过来到现在,今泉昇一句关于警视厅的事情都没向他过问,他都快以为他的这位侄子是对做警察的事一点兴趣都没有了。
——但那也挺好的。
白石正千仁至始至终都不希望,他这唯一的孩子以身涉险。
今泉昇昏睡的这段日子,他无数次坐在病床边盯着那张苍白的脸孔叹息。
三年时间已经够久了,他的年纪已经很大了,没有那么多个三年可以安然度过了。
“昇——”白石正千仁朝着院子里边喊了一声。
雨棚里的青年果然抬起了头。
白石正千仁就站在门口等着他。
他没有刻意进去帮助他的侄子收拾东西,也没有再帮他推轮椅——他很清楚,他的侄子其实注重自己的自尊心。
昨天透过门缝,他还看见今泉昇试图从轮椅上站起来。
可惜失败了,惨烈地摔了回去,脸上带着肉眼可见的不甘。
所以复健还是很有必要的,他现在正要送今泉昇去市内最好的康复中心复健。
白石正千仁很清楚——要不了多久,他的侄子就可以重新站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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