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停在火光能照及的边缘外,注意到数道来自人的视线打量隐匿于黑暗的残壁断垣中,只有一人静静独坐于篝火边。
火光照亮了他的脸,年轻,清秀,像个少年。
一旁枯树斜斜投下旁迤横出的树影,光秃秃的枝桠上竟然停留了一只乌鸦,没有被人捕去。
男人咽了咽干涸的嗓子。
这个少年看着很不一样。
他裹着一身灰扑扑的深灰斗篷,兜帽下过长的刘海遮挡了半双微敛的黑眸。
冷峻疏离的气息似乎和这险峻的环境融为一体,身上却又有另一种男人不懂的东西。
那很违和。
男人警惕地不敢靠近,选择另一条路绕开火堆融入黑暗。
火边的少年连抬眸看他一眼都未曾,还是手臂搭着膝盖的姿势,背影清癯而孤寂。
此后几天,男人发现,少年好像一直维持现状不曾变过。
白天他出去觅食,少年守着只剩下点点火星的火堆。
傍晚他如其他人一样回到这里,少年还是坐在那个同样的位置,连动作都一模一样。
很奇怪的人。
男人心里升起这个疑惑。
但……那和他没有关系,他没有多余的精力思考任何人事。
等他注意到少年的奇怪,心里已被另一种念头占据。
行动比想法更快。
他扑过去,面庞扭曲得穷凶极恶。
篝火旁,少年还是背坐向他们,他们除了能看到背影,就是一只白皙手背和一截削瘦下巴。
红色火舌喷发,似乎随时会燃伤那细腻的肌肤。
男人留意到,没有任何怜悯可惜之心。
今天他又没找到食物,为了得到活下去的资源,他要杀了他!
“嚯喔!”接二连三的长啸口哨,变故骤生。
四面八方扑出的人影宛如饿鬼,顷刻将男人制服,压倒。
一个少了只耳朵的男人站在高处发疯似大笑。
男人拼命挣扎,哀嚎求饶,“放了我!我有钱!我什么都有!都给你们!”
暴行并未有丝毫停滞。
只有一只耳男人笑声停了下,俯下身对男人道,“以前有多少东西,到了这里都没用,对啦,还没有恭喜你,欢、迎、来、到……这片被神抛弃的土地!!”
男人惊惧的瞳孔睁大到极致。
“哈!”一只耳男人快活地一脚踩下来,浑然不管踩到什么血液肉块。
无视地上半死的家伙,他的视线只紧紧锁定一个方向。
火边的少年起身站了起来。
他摘下斗篷帽,抬眼望了他们这边一眼。
发丝墨黑,面色苍白,是和他们一样营养不足的清瘦面容,却不似他们一样没有精气神。
淡墨色的眸子透亮坚毅。
凑近了他身边,是能闻到一股心旷神怡的冷香的。
这还不是最奇妙的。
抬步行动间,少年原本裹得紧紧的斗篷下素白劲装若隐若现,白色荧光点点飞扬,慢慢浮现全身,整个人仿佛被柔光笼罩。
在这徒有美好名字,实则是罪恶与杀戮之地的金新月,这副场景实在美丽又违和得不像话。
一只耳男人不爽地啧了声。
他讨厌这个眼神,还有任何美丽的东西,那是金新月之外的地方才会有的东西。
幸好,这个家伙待不久。
他终于要离开了。
他又可以重拾快乐。
帮助生面孔尽快适应这里的快乐!
每年春夏交替之际,外面的世界万物繁荣,土地完全被污染的金新月也会迎来她的新生命。
流犯,战争难民,被抛弃的可怜虫……大量新鲜血液涌入。
这时候,也是他们这些本地人的快乐捕猎季。
可惜,今年的好日子全被人打搅了。
高兴不到一刻钟的一只耳狠狠骂出几句脏话。
少年在的这段日子,他的乐趣骤减。
脚下这个家伙要不是他自己主动袭击,他也找不到机会动手。
那个会发光的家伙脾气可不好。
四周的“生面孔”聚集在这,全是因为他。
而有他在的地方,他不允许秩序被破坏。
一只耳等人遗憾蹲守良久,也只等到这一条漏网之鱼。
再等下去已没有意义。
“生面孔”们得到喘息时间,慢慢摸清了这里的游戏规则。
崩溃、绝望和被黑暗笼罩的窒息痛苦,被身边人背叛的自相残杀没有上演。
他们漠然看着少年离开,走向黑暗,心里只是有一点遗憾。
那光还是挺好看的。
每天晚上回来看到,总感觉身上也暖和起来。
少年这一走,他们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还能再看到。
金新月的夜晚可真冷啊。
枯树上的乌鸦瞬间被捕住分食。
……
纪纶拢了拢斗篷,抬眼望见漫无边际的黑暗,幽幽一叹。
这就是占地面积十万平方公里,常驻人口据说有上百万的金新月。
一个人间地狱,一个犯罪之都。
在这里,什么人性道德和法则都不再存在,抢劫偷窃犯罪,毫无顾忌杀人,到处充斥着罪恶与死亡的气息。
更没有什么善恶之分。
为了存活,用尽一切手段抢夺别人都是合法的。
这里的法则就是杀人或者被杀。
哪怕是强者,为了不被别人杀死,也要时时刻刻保持警惕,每天担惊受怕,才能在这个混乱无序的地界活下去。
自踏入这里,他从看到当街杀人强.奸的震惊错愕,恶心欲呕,到麻木习以为常。
他开始有意识控制自己,控制自己不要被同化。
不知道哪一天起,为了捍卫自己的生命,他会毫不犹豫出手重创所有来袭者,不顾对方是被欺负得丝缕不挂的女人,还是不到一米高的孩子。
这些在外面世界看来,柔弱无比的生物,在金新月是比毒蛇还要难缠的危险存在。
他记得自己一次重伤就是一个孩子给他留下的。
路边饿得奄奄一息的孩子,趁他俯下身子给他食物时,又准又快地给了他一刀。
自此腹部留下一指宽,五寸长,深可见骨的伤口。
从那以后,黑暗猜疑链也深深刻入他脑海里。
他不敢再对任何人大意,不管对方是做出的可怜伪装,还是真的需要帮助。
乌师偃赠送给他的新型装甲,他时刻不敢离身,永远是启动状态。
幸好这种新型装甲可以自行控制维持所需的能量消耗,带给他的负担不重。
而且并非铠甲形式,而是普通衣物的装甲外形,大大增加了他的外表迷惑性。
一旦有不识趣的误以为他是普通人,他总能出其不意做出反击。
唯一不太好的,是这能量凝聚出来的劲装素白不染尘埃,看着就不是普通东西,他只能用灰扑扑的斗篷遮掩全身。
也许这副不轻易的模样确实很容易迷惑人,那天他拖着失血过多的身体,停在那堵残墙枯树下休息。
一只耳男人鬼鬼祟祟摸过来,被他立时的警醒惊到,颇为失望嘀咕,“原来还没死啊。”
他血气不足,又长期提心吊胆,登时被激怒恼,“死了你就可以动了吗!”
一只耳目光从他身上朴素无华的衣服,移到不远处的火堆,摇摇头遗憾叹道,“没有财物,尸体不也可以留着当柴火烧嘛。”
纪纶懵了一瞬,反应过来,恶心得差点吐出来。
他要真的是死人一个了。
他的用处,要么是食物,要么是燃烧物。
为了得到一个安全的养伤环境,他毫不犹豫打倒一只耳。
能击败一只耳并不奇怪,这些日子他早就发现,装甲在华龙国是奢侈品,那在金新月就是顶级稀有物。
金新月说是流浪尖兵的聚集地,但也并非所有人都有资格成为尖兵。
大部分还是普通人。
而有实力有装甲的尖兵,早被金新月中央区域的那些佣兵团组织招揽。
一只耳这样的人,不过是只敢在边缘地区欺负新人的垃圾罢了。
上一篇:地府空荡荡,阎王在教书
下一篇:万人迷的我修无情道
喜欢本文可以上原创网支持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