亚当(149)

　　木歌被他的情绪感染，笑了起来。“然后你就来了。”

　　“有事耽搁了会儿，所以来晚了。我听里边说你已经出来了，找了一阵没见着，怕你被海鸟叼走了。”李晟绕到木歌背后，推着轮椅往前走。

　　“我是个人，这么重什么鸟能叼走？”木歌摇摇头，“现在就走？”

　　“现在就走，我不要住在这儿。”李晟像是对这个地方过敏，“我租了条船专程过来，明儿可是要还的。”

　　木歌忽然有些感动有这么一个记得他的朋友。

　　“谢谢，租金我来付吧。你的官司呢，有眉目吗？”

　　“哪儿能那么快，早呢。差一点忘了你有钱……啊，万恶的金钱，我好喜欢——”李晟捏着嗓子叫了一声，和他的脸搭配起来异常违和。

　　木歌心情忽然好了起来：“这两个月做什么工作呢？”

　　“能做什么呀，给人打工搬些货，我琢磨着不翻案是找不到好工作了。”李晟耸耸肩，脸上露出一丝无奈和疲惫。转瞬之间他又将这些情绪藏了起来：“要不，你雇我呗？”

　　木歌把他当朋友，这么一句话倒觉得有些尴尬。

　　“磨磨唧唧的不像你的风格啊。小离呢，怎么没跟你在一起？”

　　木歌认真考虑起他的提议。在小离不在的情况下，李晟实在是一个很好的伙伴。他不确定北辰会不会再对他做什么，也不确定恩唯会不会再找他。不管是哪一方他都不想招惹，现在他只想快些找到亚当，把失去的时间补回来。

　　亚当在哪里呢……

　　“她被回收了。不过不用担心，她会找到我的。”小离和他说过，她已经将她的“意识”做了备份，会在适当的、合理的时间再出现。木歌相信她只是暂时离开，依旧还会回来的。

　　李晟似乎明白了，点了点头：“你这样能独自生活吗？如果觉得剥削我的劳动力不好意思，可以多给点报酬。”

　　木歌望向他，忽然想到他应该很需要钱。不管是去查证走访还是咨询律师，都是既花钱又花时间的事。对一个曾经的冠军来说，名声可能比他的命还重要。他无法劝李晟打消翻案的念头，只略微想了会儿便道：“好，我雇你。”

　　木歌只能用这种方式来支持他，尊重他的选择。

　　“不过我要说的是……和我在一起可能会有危险。”

　　李晟一听来了劲儿：“好啊，人一辈子有点刺激的经历是最好不过了。”

　　木歌觉得他没有完全理解自己的意思，又补了一句：“你知道我是怎么变成这样的吗？”

　　李晟毕竟只是个人。木歌在有亚当保护的情况下依旧变得半身不遂，换成李晟可能真的会丧命。他无意让李晟卷进危险中，只能将藏了五年的事原原本本告诉了他。

　　李晟在听过他的故事之后变得更感兴趣了。不光叫着要帮他找亚当，还要对抗北辰财阀的迫害。木歌对他的个性还算了解，知道他这种迎难而上的自负个性是建立在他过往的荣耀之上，一时间是改不了的。

　　两人飞快地结成了新的互助关系，正如此刻同在一条船上一样。

　　为了方便和安全，木歌没有回自己的住处，只是暂住在李晟租住的房子里，甚至连木凌也没有去探望。网络上没有人关注他一个在监狱里待了五年的人是生是死，反倒是亚当的网站还有着超出寻常的热度。

　　木歌的指尖在空气中划过，不同的字符在眼前飞快地跳跃。李晟皱着眉看了会儿，忍不住道：“这么快你能看清吗？”

　　木歌微微念头，注意力依旧在全息投屏上。他想从网站上找到亚当的哪怕一丁点线索。或许亚当已经回来，只是他不知道如何联系到他。

　　亚当会不会也在尝试着找他？

　　他们分开的时候，亚当并没有说回到这边的具体时间，搜索到相关的消息就和大海捞针一样。

　　木歌只是一眼就扫完了一屏的内容，留言的内容大多是在缅怀亚当的离开，也有不少人在祈祷亚当的回归，更有一部分人觉得亚当已经逝去， 抗议着要虹桥公布真相的。

　　木歌在海量的信息里找寻亚当可能留下的痕迹，可往往一查四五个小时一无所获。

　　木歌在重复这样的行为半个月之后想起了他五年前坠海的地方。

　　【作者有话说】

　　下一章放亚当出来。握拳。发现要写的东西太多了。夜班中，晚点再更一章，一定写到他出来不然不睡觉！

 

 

第148章 人类的眼光

　　如果亚当回来了，也找不到他…………会不会去那里等他？

　　木歌记得同他约定过，虽然那时候他只是为了让亚当放心离开。这五年的坚持让他从绝望中熬了过来，他始终相信着小离的话：亚当还活着，他会回来的。

　　即便他觉得自己不能再站起来，但是见一见五年后的亚当，成了他目前的唯一愿望。木歌用了三天时间来确定五年前亚当带他出逃的路线。当时是在晚上，又下着小雨，导致他找到海边的具体位置十分困难。木歌在白天的时候推着轮椅出门，打车到海边，花上一整天的时间沿着海岸线来回。遇到有礁石挡路的时候，会多绕行几个小时，回到出租屋的时候天已经黑透了。不到两天，他的双手就磨出了水泡，肤色也由瓷白转成了古铜色。

　　海滩上见得最多的是贝类的尸体，也有一些塑料和玻璃石子的垃圾。为了不让轮椅陷进沙里，木歌只能远远地看着海浪拍上沙滩。

　　·

　　今天他已经摇着轮椅走了十公里，皮肤在夕阳的照射下隐隐发疼，手套下的水泡已经变成了老茧。李晟原本劝他等新买的电动轮椅到货再出来，可他等不及。如果亚当在那里等他，他们刚好错过了怎么办呢？

　　这是他来海边找亚当的第一百天。

　　木歌望着落下的太阳发呆，这条路他已经走了无数次，每天反复地走，连海岸线的形状都能记得了。他不确定当时是不是在这里落海，只能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来回。一颗砂砾忽然落进了眼睛，木歌低下头，用手背揉着干涩的眼。曾经他的手干净白皙，修长而漂亮，如今却变得黝黑和粗糙。这种变化让他有些害怕，亚当见了他还会不会像以前那样扑进他的怀里？

　　如果按照人类的标准来看，他的容貌不如从前，还落下了一个残破的身体。木歌心里苍凉，看着自己手背上一道道细纹蚀刻出的粗糙皮肤，任绯红的阳光在沙滩上拉出一道长长的影子。

　　他很想亚当，非常想他。如果说在牢里的时候他还能憧憬着出来见到他，现在日子一天天过去，他几乎又陷入了一种每天重复着无意义的、余生变成垃圾时间的死循环里。

　　——这个时候他还要坚持下去吗？找到亚当的几率有多小他是知道的，可他不甘心啊。

　　木歌看着轮椅旁的一只海螺壳。一只寄居蟹偷偷从里边探出头，拖着大而笨重的螺壳一摇一晃地爬向了海的方向。

　　他忽然想明白了。

　　寄居蟹尚且有个家，他连个家都没有。这个世界没有人需要他。即便他走了，也不会有什么人伤心和难过。

　　木歌拿出手机，在信息栏里输出了一串数字，按下了发送。

　　发送的内容是他的卡号和密码，收信人是李晟。一个月前如果不是李晟租了船去岛上接他，他可能还被困在那里。木凌每月的支出由虹桥承担着，不会缺什么，可李晟是个穷光蛋，他应该帮他。

　　木歌脑中在和这个世界做着道别，在自己的个人社交账号上留下一串字符：希望来生能遇见你。

　　做完这一切之后他关掉了手机，将手机朝大海的方向扔了出去。机器没有落进海里，在离潮水几米远的地方躺下了。木歌忽然笑了起来，连手机都不让他如意…………不过他不在乎了。

　　木歌用了三个小时绕路爬上海边的一处岩壁，这里离他扔手机的地方已经很远很远。这里人迹罕至，一路上不时见着散落的鸟羽和骨骸。白色的羽毛在暗色里突兀地宣告着它们的存在，时不时地在风中打着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