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是那个引路人呢?”曹若愚低头看着那只毛茸茸的小鸡崽,“青雀即是青鸟,蓬山此去无多路,青鸟殷勤为探看,”
他托着下巴:“难道,是小鸡?”
“啊?”施未想不明白,“小鸡和青雀有个毛关系?”
曹若愚不得其解:“那,谁认识詹前辈呢?他活了八百多年,认识的人说不定早就过世了。”
施未沉默了,蹲在一片砖瓦上,小小的身躯完全被笼罩在最后一丝余晖之中。很快,那光影消散于天际,夜幕降了下来,沉沉地压在两个人的心头。
“走,下去吃点东西,明天还要继续找呢。”曹若愚抄起小鸡崽,放在肩上,施未还在想那两句诗,有点出神。
文恪独自在屋里待了片刻。
原因无他,顾青找来了。
“誉之。”顾青看上去有些疲惫,似乎有段时间没怎么睡好,文恪有些担心:“师姐,怎么了吗?”
“之前你问我的事情,我去找了趟小楼他们,有了一部分结果。”
文恪不由提了心。
顾青微微吸气,放缓了语调:“当年,小楼身故,小鱼为了找他遍寻四海,在这途中,他遇到了小时候的曹若愚。”
“嗯嗯,这个我知道,他告诉过我。”文恪点点头。
“小鱼说,当时他路过一个破旧道观,心生感念,就在那道观里歇了一夜。那天夜里,道观里又来了个拄着拐杖的老人家。”
文恪一怔,老人家?
顾青回忆起她那天与薛思的对话,顿生怅惘。
“小鱼说,那老人家很慈祥,很豁达,他们谈得很投缘。”
虽然顾青想象不出,薛思口中的投缘是何种样子,但一提起夜色中,破旧的道观,升起的篝火,还有不期而遇的来客,又教她如何不神伤呢?
薛思与她说这些话的时候,侧着身,没有看她的眼睛。
他说那老人家比小雪师父,甚至是秋谷主更慈祥些,总是笑呵呵的,但谈吐不凡,玄机奥妙,自有一番见解。
薛思一开始很疑惑他的身份,但那人言辞间,已经在暗示他暂时不要探究,他便没有再追问下去。
“那老人家很豁达,和先生不相上下,但很爱干净,走那么远的路,身上的衣服还是十分整洁。”
薛思说完,顾青忽然就笑了:“死酒鬼就是邋遢。”
“嗯,”薛思抿了抿唇,“我那便宜师父确实邋遢了些。”
顾青大笑,轻轻抹了下发红的眼角。
薛思又道:“那老人家和我说,三天之内,会有个小孩子到这里来,托我关照一段时间。他还给了我一瓶丹药,说是治病用的。”
“治病用的?”
“对。”薛思对那天的印象很深,大抵是那老人来的时间太过巧合,使他感怀旧日之情达到了顶峰。他迫切地想要做些什么,来拯救过去的自己。
于是,他在那个破旧道观,待了足足三天。
在第四天黎明的时候,他终于见到了那个老人家口中生病的小孩子。
他被母亲抱在怀里,又瘦又小,完全不像个六七岁的小孩。薛思抬眸,就撞见了那孩子的母亲求救般的希冀目光。
薛思太了解这样的眼神了。
那种在深渊之中,窥见一丝天光,便会奋不顾身的眼神。
就像他的母亲,就像他本人那样。
薛思沉默地注视着来人,那对父母小心翼翼又满怀期望地问他:“仙人,也是到此处歇脚的吗?”
“嗯。”
薛思轻声应着,可那对父母没敢继续问下去,只是欲言又止地盯着他。
“孩子抱过来我看看吧。”薛思很直接,那母亲当即落了泪,抱着奄奄一息的孩子扑了过来,薛思扶她坐下,接过年幼的曹若愚。
“他那时候非常瘦弱,面色苍白,只有出的气,没有进的气。”薛思回忆着那天的场景,“我便依着与老人家的约定,将那瓶丹药交给了曹若愚的母亲。”
“有其他特别的地方吗?”顾青追问。
“我当时还给他算了一卦,卦象显示他命格很弱,可我要再往深处算时,却被一道无形的力量阻止了,甚至还告诫我,天命不可窥。”
顾青愣了愣:“天命不可窥?”
“我当时猜测,可能曹若愚与那老人家之间有千丝万缕的联系,所以是那人施法阻止了我,让我不要深究。”薛思顿了顿,想起来一件事,“对了,那时候曹若愚还不叫曹若愚,叫曹敏行,他父母希望他敏于事而慎于言,就有道而正焉,因此取了这个名字。”
“后来怎么改了?”
“我不知道,我再次见到曹若愚的时候,他就已经改过名了。”薛思默然片刻,“我见他实在孱弱,便告诉他母亲,十岁之后,要来拜我为师,想来,若是多加修行,日后也应有所改善才对。”
“你当时要去找小楼,风餐露宿,再带个孩子也不方便。”顾青知他心意,安慰着,“好在小若愚也扛过这一关了。”
文恪听完顾青的讲述,整个人都很混乱:“我记得,曹若愚明明和我说的是,是薛谷主建议他改名的。”
“小鱼没有说过这种话,他只说这孩子命格很弱。”
文恪蹙眉:“难道,改名是曹若愚的父母自己去请的?那又是谁,给曹若愚改成了现在的名字?他命格那么弱,改完名,卦象反而更加凶险了。”
“这就不得而知了。”顾青摇摇头,“还有你托我查询的有关翎雀宫的事情,尚在整理当中。翎雀宫盛极一时,有关它的记载浩如烟海,且八百年来,已有不少书卷散佚,追溯起来很有难度,一时半会儿还不能给你明确答复。”
文恪沉默许久,轻叹:“要是我看得清就好了。”
他身有眼疾,正常的交谈距离下,也只能看见一个模糊的轮廓。因此,他并不知晓詹致淳的外貌特征。
顾青明了:“你去找小若愚,我问问他,回头让向晚绘一幅图出来。”
“向晚?”文恪面露茫然。
“嗯。”顾青微微点头,“她是重浪的弟子,你先前不爱走动,应该见她不多。”
文恪被这么一提醒,恍然:“哦哦,你说的徐向晚啊?我有印象,她性子稳重,工于书画,是个很好的姑娘。”
“她很好,这段时间也是她在帮我打理门中事务。”顾青说到最后,似是有些哽咽,便岔开了话题,“好了,办正事要紧,你去找曹若愚来吧。”
“好。”文恪起身,犹豫片刻,又轻声道,“师姐,你别太伤怀了,小心身体,保重啊。”
“我知道,我没事。”顾青笑笑,摆摆手,示意他赶紧去。
文恪便转身出门去。
“吱呀——”
房门一开,站在屋外的某人顿时竖起了双手:“我没有偷听!我只是刚好要来找你吃晚饭!”
文恪愣了愣,扶额:“算了,还省得我跑一趟。”
“嘿嘿。”曹若愚心虚地摸了摸鼻子。
他先前真的只是来找文恪一起吃晚饭,结果走到房门口,听见他在和顾青谈话,就悄悄站了一会儿。但他实在没那个耳力,只模模糊糊听见几个名字,其中还有他师父。
曹若愚心思单纯,还以为他们在叙旧,就没有往深处想。顾青请他描述詹致淳的外貌特征时,他也一五一十说了。
文恪却有点别扭,以至于夜深了,还在屋里坐着。
曹若愚这段时间一直和他三师兄睡一个房间,毕竟现在的施未很弱小,是被人踩一脚都有可能魂归西天的程度。因此曹若愚在自己床边搭了个简易的鸟窝,将施未的外衣叠好当作被褥给鸡崽睡。施未一开始不习惯,但睡了两天,也就顺其自然了。师兄弟二人偶尔会半夜聊天,都是施未单方面咒骂那个姓乔的,曹若愚一边忍着睡意,一边给他师兄顺毛,然后神游天外,想着文长老一个人睡会不会嫌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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