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打算什么时候走?”她问。
“尽快。”张何答道。
“你那,呃,我的意思是他好像受到的打击挺大的。”那姑娘说着,默默放下筷子,两手搁在膝盖上,目不转睛地盯着对面这个年轻人,“他要是再发起疯来, 怎么办?我家可经不起这么折腾。”
张何没有回答,对着个空碗发愁。他当然明白这位前辈的意思, 但耽搁下去, 实在不知还要纠缠多久……
思虑良久, 他支支吾吾说道:“我只能在这里待三天,您看行吗?”
“可以。”那位前辈答应得十分爽快, 听得张何愣了一下,而后才慢吞吞点了个头。
第一天无事发生。
谢照卿昏了一整天,没个动静。张何就帮着那位前辈砍柴劈柴,修葺茅屋,翻新那块两步就能走完的菜地。他扫灰的时候,在屋里一个不起眼的角落看见了一个木质的挂牌,约莫只有三寸长,一寸宽,用镀金小楷写着八个字。
“桃李不言,下自成蹊。”
张何轻轻扫去上面的灰尘,再把挂牌翻了过来,背面则是刻着一个遒劲有力的“凌”。
“凌?”
张何总觉得好像在哪儿听说过,但一时半会儿竟想不起来了,索性作罢。
第二天出了点意料之外的事情。
谢照卿又爬起来了,但这回没说要跟张何拼命,而是呆呆地坐了一会儿,那姑娘叫他,他也只是睁着双鹰眼,扫了她一圈,就没了下文。
“打击太大,傻了?”那姑娘若有所思,张何却不这么认为,但也说不清楚究竟是为什么会这么认为,便没有开口。
这个情况一直持续到晚上,谢照卿大概是坐累了,脑袋一歪,栽在床上,睡了过去。
张何隔得老远,朝屋里面张望了两眼,这才端着个碗,坐在门槛上吃饭。那姑娘也坐了过来,和他说着:“下大雨了。”
“嗯。”
“这雨,不喜庆。”
张何听了,抬头看去,天地昏沉,本就幽深的密林更显黑暗,仿佛有许多不为人知的危险,正在悄悄逼近。
“来者不善啊。”
那姑娘咬着筷子,像是预感到了什么。
“嗯,多谢凌前辈提点。”张何应着,对方忽然“咦”了一声:“你怎么知道我姓凌?”
“昨天扫灰的时候,看到了一个挂牌,我猜可能是你的。”
“那是我的好友送我的,那也不是个挂牌,是我的陪葬品。”
张何吓了一跳,那姑娘却笑了声:“我放心我现在还活着。”
“哦。”
那姑娘笑得更大声了,她轻轻拍了下张何的后背,便悄悄回了屋。
这件小事很快就被淡忘。
第三天一大早,谢照卿没醒。
张何照例在忙前忙后,那位凌前辈从背后闪了出来,又给他吓得一愣一愣的。
“你的剑。”那姑娘递过来一把长剑,“应该是被河水冲到下游去了,好在我找到了,洗了洗,还你。”
张何十分感激,他当时心焦,都没注意佩剑丢了,这两天又过得恍惚,愣是没想起来。
他接过自己的佩剑,郑重道谢:“多谢前辈。”
“不客气。”那姑娘笑笑,“过了今天,你就好好奔你的前途去吧。”
“嗯。”
张何万分感动,喉中酸涩。
他和这位前辈最后吃了顿清汤寡水的晚饭,就捧着那盏烛台出发了。
“不要让烛台熄灭。”那位姑娘叮嘱道。
“是有什么讲究吗?”
“不要问,听我的就是了。”
张何闻言,便温顺地点了点头,向她躬身行礼,就离开了这方寸之地。那位姑娘在门口站了一会儿,才转身进屋,再看,谢照卿也没了影。
“唉。”
她似乎早有预感,并没有表现出过多的惊讶,只是喝了碗水,沉默地坐了片刻。
张何捧着那盏烛台,沿着那位姑娘告诉他的方向一直走。那烛火笔直地燃烧着,没有偏移。
密林深深,那种危险的逼仄感愈发强烈。
张何神色一凛,就见面前闪现出一个人影来。
“谢照卿?”
张何迟疑的一瞬间,那把八棱锏就迎头劈了下来,他往旁边一躲,原本站着的泥地顿时被砸了个大洞。
“你!”张何有点郁闷,“我救过你。”
“奉我主之命,绝不能让你走出这个林子。”谢照卿左手握着武器,声音却夹着粗气,听上去不太妙。
张何很是困惑:“叶星向你发号施令了?”
谢照卿不答,只是抬手指了指苍天。
大雨滂沱,可这林中竟无雨落下。
耳畔淅淅沥沥全是雨声,近在咫尺,却又显得遥不可及。
张何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压力。
灵术剑法,符咒法阵,他没一样比得过谢照卿。但现在没有退路,他必须越过这个人,离开这里。
于是他将那盏烛台嵌在泥地里,之后,往前一步,正面对上了谢照卿。
“你一定要与我斗个你死我活?”他问。
谢照卿不答,挥着那把八棱锏就冲了过来。张何横剑以挡,对方的左手明显不及右手,力道小了许多,张何应付起来相对要轻松些。
二人在林中缠斗。
谢照卿伤势未愈,攻击的力道和速度全部减弱许多,可架不住他那要和人同归于尽的狠劲儿,张何也讨不到半点好处。
“当啷——”
那八棱锏威力巨大,每次接招,张何都被震得胳膊发麻,他想,必不能再这样下去,否则剑身就会有崩裂的危险。
这把剑,还是顾青借给他的,孙雪华还是临渊掌剑时的剑。
张何一直默默无闻。
默默无闻到甚至没有自己的佩剑。
谢照卿一招劈下,二人相互角力,谁也不相让。张何望着对方怒气冲天的脸,忽然没头没脑地问了句:“谢照卿,你是为何要为叶星拼命?”
“为了出人头地。”
谢照卿这一生都在追求至高武学,他要成为天下第一,要登峰造极,要让曾经看不起他的人,践踏他自尊的人,乖乖朝他下跪,听他们求着自己原谅,求着自己宽恕他们犯下的罪。所以他选择了叶星,因为那人强大、威严、高不可攀。
张何不说话。
谢照卿说他是个孤儿,说他自小就和弟弟相依为命,他因为和别的乞丐抢一个馒头而被打得头破血流时,是叶星救了他。
所以那些恨,全部成为了他前进的动力。
“我二师兄说,你并不是滥杀无辜之人。”
张何被八棱锏打中了肩膀,被迫后退两步,谢照卿仰天大笑:“他懂什么!他懂什么!我不杀你们,只是觉得你们可怜!你们可怜,明白吗!”
可是现在他的右手没有了,他再也无法完成年幼时立下的目标,他就要再次回到那暗无天日的时间里。
所以他恨,他加倍地恨。
可他无法去恨叶星,便只能去恨那些,因为他一时心软,留下的祸根。
张何脑袋没有转明白。
他不知道叶星的恨从何而来。
张何也是个孤儿,甚至这个名字,都是路上捡的。那天村东头来了个识字的抄书匠,他就眼巴巴地捡了两张写坏的,被扔在地上的纸,和那人说:“叔叔,这个给我好不好?”
“你要这个做什么?”那人看上去文邹邹的,说话也很亲切,年幼的张何就说:“我没有名字,想要个名字。”
“这个好看,就要这个。”
他攥着那两张皱巴巴的纸,低声提出了自己的请求。
那个抄书匠笑笑,答应了他。
张何自那以后,就叫这个名字。但这名字,没有任何特殊的含义,只是证明了他的存在。
他那会儿十岁了,无父无母,村里有好心人会给他送点剩饭剩菜,也有人会给他送点破布衣裳。可他长得高高大大,又不像那些小乞丐面黄肌瘦,有的小孩就欺负他,说他是个妖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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