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冬天到来时,种子发芽了。
烁金之土气候温润,到了冬天顶多是降点温,不会太过寒冷。
陆希正在草原的营房里办公,柯萨德的公文已经审阅完毕,雪银之崖送来的文书堆积如山,好在大部分是议政厅研究过的,陆希只需要审阅方案结果,给出是否可行的意见。
他手边的红茶已经凉了,薇薇正打算为他换一杯,陆希忽然放下手中的笔,抬手摸了摸脖颈。
薇薇道:“累了就休息一下吧?您已经坐了两个钟头了。”
陆希却像是感应到什么,起身大步朝外走。薇薇急忙拿起大衣,追着他跑到培育种子的小帐篷前,匆匆把衣服披在他肩上。
守门的法师应声开门,陆希径直走进去,发现帐篷中央的石台上爬满了妖异的冰花,在暗室内交替闪动着幽蓝与银白的光泽。
这场景似曾相识。他飞快走到石台前,弯腰看向水晶罩内部。
只见覆着薄薄雪霜的土壤表面,冒出一颗纤细的白色小草,两片叶子将展未展,柔嫩的根部分布着细微绒毛,惹人怜爱。
“天啊,它发芽了!”薇薇看到这一幕,惊喜地几乎蹦起来。
陆希抬手:“安静。”
薇薇急忙捂住嘴,屏息靠近石台。
长老说过,种子萌芽之后,要经常晒晒太阳。冬日的阳光很适合霜雪树生长,陆希为幼苗赶上了最佳季节而高兴。
他命人在帐外摆放了石桌,亲自把水晶容器放在桌子上,然后仰面躺在草丛里,伸展了身体,和幼苗一起晒太阳。
虽然幼苗的状态还没达到书本上记载的成熟期,但这一点点进步,足以让陆希感受到一年来从未有过的放松和愉悦。
“我知道,你不是普通的霜雪树。”陆希喃喃道,“没有霜雪树会像你一样,需要烁金之土的阳光,草原之风,海岸之夜。你一定是我的小白。”
“你选择这里,是因为你对这里有记忆,你想回到我身边。”
“我会把你养大的,一定会。”
风拂过脸庞,轻柔干爽,带着草原独有的气息,那是泥土的醇厚、野草的芬芳和冬日阳光交织在一起的味道。
陆希越来越习惯这个世界的季节更替,烁金之土与他以前生活的世界很像,雪银之崖又是另一番面貌,四季常寒却又充满活力。
在黑暗消亡之后,图朗的神学研究会逐步重建,神明降下贤者之塔,以精灵族为中心的政体正在迈向新的纪元。
而双神赋权者的出现,像一根定海神针插在了洛菲尼亚这片动荡的三族海洋之中,路德维自动卸任圣皇一职,虽未公开举行新任掌权者的“登基大典”,但民众的支持已然表明一切。
——柯萨德商会发起沿海贸易运动,实施由领主带头签订的三族通商协议,大量新兴航线带动了雪银之崖的经济复苏,也给赤铜之岛带来余利,缓解了巨人族的“仇富情绪”。
——贵族官员的行政考核法案出台,在领主强硬的手段之下,不少贵族老爷一掷千金,大力兴建领地内的基础设施,凭借居民的满意度保住官职。
——由领主直接统辖的特殊武器作战队,分布在洛菲尼亚的各个区域,主要负责维护治安,排除潜在风险,是整个大陆的维稳核心力量,其优良的作风获得了“正义之枪”、“惩恶之剑”的美誉。
可以说,一切都在向好。除了幼苗。
一般来说,霜雪树会在萌芽后的第三至五个月进入成熟期,变得更加粗壮结实,还会出现朦胧的自主意识,对外界的刺激做出反应。
但是七个月过去了,陆希的幼苗没有任何动静。
陆希表面镇定,日复一日地照料种子,从未在幼苗面前表现出任何失态。但他私下里请来不少专家学者和医生法师,对幼苗的状态进行“会诊”,然后抓着对方的手,急切询问原因和办法。
但是每个人的回答都一样:没看出什么异常。
幼苗就这么停止生长了,仿佛一件精美的草叶标本。
陆希不安起来,精神变得高度紧张,连续数日无法入眠。
他谨慎地把幼苗移植到宽敞的水晶盆里,调配不同的营养剂和土壤,甚至给幼苗演奏音乐、讲故事……试遍了所有能想到的方法,而幼苗依旧蜷缩叶片,静悄悄沉睡着。
陆希从没对神明许过什么愿望,现在却每日祈祷幼苗成长,唯有这样能缓解他心中的焦虑,继续期盼明天的到来。
就这样坚持到了烁金之土又一个诞辰。
距离神翎归位已过两年有余,雪银之崖的重建工作基本完成,柯萨德的民生指数跃居整个大陆首位,成为政治经济文化中心,被冠以“新都”之名。
陆希近日来的憔悴却肉眼可见,待人接物时甚至有一种“宏图已展,此生无憾”的淡漠感,伊森一度怀疑他会抱着霜雪树幼苗归隐田园,或者找个良辰吉日长睡不起。
为了避免此等惨剧,伊森在庆典前一晚叫来了莱茵、沙兰和薇薇,组了一桌饭局,试图用温暖的友谊唤醒领主大人的活力。
但是陆希一上桌,端起酒杯,看着熟悉的面孔,脑子里顿时浮现出三年前那场边境战役结束之后,在城堡里举行的庆功晚餐。
那是有白恩在场的,为数不多的团圆饭。
他想起白恩安静地低着头吃饭的样子,想起众人碰杯时,白恩那尚未蜕变的瘦小身体缓缓侧过来,面朝他,纤细白净的手指托起酒杯,只和他碰。
可现在,白恩不在。
陆希皱起眉头,将手中的酒杯举起来,一饮而尽。
等饭桌上的众人回过神来,领主已经喝光三杯酒,双手抱起了酒坛。
莱茵惊愕道:“您这么喝会醉的,明天还要……”
沙兰打断道:“没关系,让他喝吧。”
莱茵无措地看了看管家,对方也没有阻拦的意思,只有薇薇小心翼翼地递上碗筷,想让领主先吃点东西垫垫肚子。
陆希却是全然不顾了。
他只要一想到白恩,就不可控制地想起他们曾经相处的一点一滴,其中反复出现又钻心刻骨的,是神树倾覆后失去白恩的感觉。
他觉得自己就像一只酒壶,被名为“记忆”的酒液灌满了,承受着酒精浸泡的蜇痛,但这些醇香的酒液是那么珍贵的东西,他一边拼命保护以防丢失,一边被它们折磨得痛不欲生。
他喝了半坛酒,转头问薇薇:“你能消除记忆吗?把我不想要的那一部分消除掉,然后告诉我,只要等着就行了,他会回来。”
薇薇低下头,揉了揉眼睛:“不行……消除记忆的魔法,在一个人身上只能用一次。您被消除过一次了。”
陆希顿了顿,忽然又笑了:“是啊,他可真狡猾,瞒着我干了那么多坏事。”
他大口喝掉了剩下半坛松子酒,酒坛“哐当”一声砸在桌面上,他的音量也跟着拔高:“说起来,我当初想找他讨个说法的,你知道他怎么对我吗?”
陆希把脑袋抵在酒坛上,忍不住发笑:“他反而朝我发火,还咬我一口。你说,如果这里有十二生肖,他属什么?肯定属狗,狗才咬人……我属虎的,嘿嘿,这样的话,属相挺配的呢……”
沙兰道:“醉了。”
伊森:“看出来了。”
薇薇手足无措:“现在该怎么办?”
莱茵撸起袖子:“先抬回房间吧。”
于是,半个钟头后,被简单擦洗过的领主大人躺在了卧室的床上,脸蛋飘着两坨红晕,嘴里含含糊糊说个不停。
沙兰照料了一下摆放在窗台上的幼苗,莱茵帮领主脱掉了外衣,盖好被子。等确定领主睡熟,两人静悄悄离开了房间。
谁也没料到事情会发展到这个地步。
当初,追随白恩的部落失去了首领,本该沉浸在悲痛之中,但陆希获得了无色神的赋权,成为新的权力象征。陆希坚强勇敢,部落里的每一个人都很信任他,愿意为他所用。如此一来,除了与白恩较为亲近的那些人,悲伤的情绪并没有在部落中停留太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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