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钧一发之际,秦垢冲出了集运舱,他猛地将手中的机甲手臂零件摔到地上,有些踉跄地往前走了两步,布满伤痕的手里牢牢捏着那只赤红色的药剂。
喉头有腥甜的味道,他强行吞咽回去。
先去找江灼汇合。算了,江灼在游轮上也不会有什么危险,直接去找陆潋,也不知道他现在状况怎么样,精神海稳不稳定?该找个什么理由把这支药剂给他……
“呯”的一声,太出乎意料也太快,秦垢受伤的身体反应慢了一瞬,他的手被擦伤,一枚子弹直接射过来,极为精准地打碎了药剂管。
“哗啦”是玻璃破碎的声音,秦垢瞪大了眼睛,眼睁睁地看着赤红色的液体漏了出来,从他的手上迅速滑过,再继续往下跌落。
“滴——”第一滴红色的液体落在了地上。几乎与此同时,秦垢直接跪了下来,用手去接那一滴液体。
他完全无心去管子弹的来源,以及下一刻是否会有另一枚子弹射中他的身体。甚至在这一刻,任何人都可以近距离杀死他。他只是仓皇地不断用手去接那些滴落的液体。但一切都无济于事,即使是少数被接到的液体也从指缝中再次流出落在地上,那个锋利而桀骜的男人,此刻显得那样狼狈。
越来越多的水珠落在地上,秦垢再次诧异地抬头,竟然刚刚好下起了一场大雨。轰隆隆的雷声大的可怕,倾泻的雨幕几乎将人淹没。
雨水混合着红色液体,以及不知道从谁身上流出的血,全部都被融合,冲刷,洗涤殆尽。
秦垢终于停止了动作,他就一直在那里,很久很久,直到黑色的眼睛轻轻动了动。
又有一滴雨从脸上滑落。
……
陆潋站在码头的瞭望台上,他的右手此刻没戴手套,正拿着一支小型便捷制枪,保险栓已经被打开。刚打出一枚子弹的枪此刻还有一些余下的温度。
他非常清楚的明白,所有来到这里的人都是为了控制他,威胁他,或者杀了他。
任何人都不例外。
为此,他设下了这样一个局,替换了卡百利的赤红色药剂,同时将助手早就准备好的人造毁灭机甲伪装成卡百利的实验装备,让他们一起被缴获进集运舱。
直到侵入者来访,机甲适时启动,成为巨大的绞肉机。
即使有漏网之鱼,他也会守在出口解决掉。
所以此刻他应该解决掉这只最后的“鱼”。用精神海,或者用枪。
陆潋静静地站在那里,看着远处一动不动的秦垢。有雨水激溅在他的身上,他也似乎毫无察觉一般。
直到看见秦垢重新站了起来,在大雨中一步一步缓缓地继续向前走去。
他敛目转了身。
……
“先生。”码头外,助手刚把手头的一切处理完,正好遇上陆潋回来,“还有漏网之鱼吗?我刚刚好像在出口还看见有……”
“不用管他。”陆潋把枪递给了他。
“哦,好……”助手有些奇怪,“先生居然还带了枪。”对于陆潋来说,完全用不着这种东西才对。
陆潋把染了点血迹的袖子向上折起来。助手这才发现那双黑色手套不知道去了哪里,此刻陆潋并没有戴手套,右手上面有几道常见的摩擦伤痕,但奇怪的是虎口处居然有一个扁圆形的浅色伤痕,看起来刚愈合不久。
有一点像咬痕。助手想。下一刻他连忙摇了摇脑袋,坚决否决,先不说敢咬陆潋的人大概已经直接不存在这个世界上了,就算有,先生能真让他咬了?
连身都近不了。
但……先生为什么会把手套摘了?
是根本……没想杀了那个人吗?
他们早就做好了一场腥风血雨,一网打尽的计划,甚至为此特地守在了出口处,防止有漏网之鱼。
为什么……
算了。助手又一次摇了摇头,决定不去多想。先生这么做,肯定有他的道理。
……
秦垢走到门口,还没有进行瞳孔识别,门就从里面被打开了。面条“汪汪”地站在门口等人,尾巴摇个不停,看起来十分高兴。
小狗最近已经学会了开门,只可惜一直没有实践的机会。恰巧江灼这次和他一起行动,就又把他送到了秦垢家里。
但这一次秦垢并没有像往常一样摸摸面条的头,只是对它勉强挤出了个笑容,然后转身轻轻带上了门。
面条“汪”了一声,似乎也感受到什么,尾巴停止了摆动。
秦垢关上门回头,却在客厅发现了已经离开的陆潋,他这下终于彻底愣住了:“你怎么在这儿?”
“有东西落下了。”陆潋说,他把手上的那个通话装置放到客厅茶几上,“还是还清比较好。”
“还清?”秦垢咀嚼了这两个字一会儿,灌常桀骜的眼神此刻像是被灌进了一场很大的雨,一直到说他自己再重复念了一遍这个词,他才缓缓笑道,“确实还清了。”
“去了哪里?”陆潋突然问。秦垢看起来受了很重的伤,全身衣服被淋透了,但仍可以见到一些淡红色的血迹。
像落水的大型犬一样,莫名让人有些心疼。
“去了哪里?”陆潋居然又问了一遍。
秦垢盯了陆潋一会儿,继续笑着扯着自己都不信的谎话:“没去哪里。”
“秦垢。”陆潋也站了起来,一双冷漠的灰眸和他对视,“我说过,没有人能威胁我。”
秦垢愣了愣,被淋湿的眼睛也和陆潋对视:“哈?你觉得我……”
陆潋打断他:“不去不该去的地方就不要去,不然也不会落得这个狼狈的下场。”
“不去?狼狈?”秦垢重复了这几个字,他看着陆潋,有雨水从他的眉睫滴落,碎掉了让他本该桀骜又锋利的眼神。
“哈哈哈,”他第一次笑得有点疯,“是,以后我都不会去了。”
“再也不会去了。”秦垢咬牙切齿地重复了这一句。
陆潋灰色的眼睛平静地看了他一会儿,几乎是一错不错地和他对视,然后轻轻说了句:“不去就好。”
“……“秦垢看着他的眼睛,突然泄了气,他突然感觉到很累,累到一句话都不想说,累到不想再看着他。
身上的伤口被雨淋湿了,此刻黏腻又疼痛,他索性坐到地上,背靠着茶几,头都不愿意撑起来。
室内安静的可怕。
秦垢背对着陆潋,所以并没有注意到在这段安静的时间里,那双灰眸正目不转睛的看着他,看着他浑身的伤和湿透的身体,看着他湿漉漉的头发,和气得有些通红的耳朵。
唯独没能再看看他的脸。
好久之后,秦垢背后传来陆潋一回简单的“好好休息。”接着是脚步离去的声音。
秦垢依旧保持着刚才的坐姿,直到听到开门的声音,他突然开口,声音里带着疲惫和沙哑:“站住。”
门锁扭动的声音。
“你的精神海真的有问题吗?我们的相遇是不是也是你做的一场局?”
陆潋没有回头:“你心里已经有答案了,不是吗?”
……
陆潋正站在昨晚腥风血雨的码头。一夜过去,该处理的东西都已经处理了,此刻阳光晴朗的码头就好像什么事情也没发生过。
助手早就联系好了一切,将会有一艘单独的游轮接他们离开这里。还有半个钟游轮就会开来,助手已经前去接洽了。
他静静的站在一个角落。
拐角处有极为轻微的踩踏草丛的声音响起。陆潋灰色的眼睛望过去,就见草里面钻出了一只猫的小脑袋。
这是一只年迈的老猫,它一步一步以极慢的速度走到了他的面前,似乎因为已经要走到生命的尽头,所以难得的,他并不害怕这个看起来冷漠又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男人。
一直到快要走到陆潋面前的时候,他终于走不动了,轻轻地窝在了一处墙角,身体抱成了一团,稀疏的毛发已经不够柔顺暖和,他把那条掉毛掉的厉害的尾巴盖在了身上,陷入了一个永远的长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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