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两位门神笃定了孟彰之后还有些旁的说法。他绝不是随随便便就提起这些事情来的。
孟彰定了定神,似是斟酌又斟酌,才终于将心中的那一点疑问问出来。
“以我这些时日以来对我那一众同窗的了解,他们该是还没有想过这些事情……”
不是王绅、谢礼、庾筱这些小郎君小女郎们真的就蠢笨到完全发现不了一点端倪,他们就只是没有往这方面联想而已。
“各位兄长可是想要让我来推一把,帮着他们将那一层薄纸给捅破了?”
即便现在的王绅、谢礼、庾筱这些小郎君小女郎们的修为和实力都还有所欠缺,可他们的身份天然就给他们说的话增加了份量。
他们甚至远比他们自己所想的还要有价值。
郁垒和神荼两位门神原本还端正了脸色等孟彰的话,更做好了应对棘手问题的准备,孰料孟彰问的竟然是这个。
饶是两位门神不住提醒,祂们眼底也还是生出了些笑意。
孟彰将那些笑意看了个正着,面上也跟着升起了几分尴尬,连同着他周身的气势也低落了些。
是他弄错了什么吗……
郁垒和神荼两位门神几乎能从孟彰绷得紧紧的面容上看出了这样一个问题。
祂们不由得更是乐呵。
孟彰定定地坐在原地,比两位门神更像是一尊神像。
还是两位门神自己不忍心,互瞪了一眼,随后回转目光再看孟彰的时候,却是一下子便缓和了脸色,笑着摇头道:“你也就是一小孩儿而已,都还没有长成呢!哪儿用得上你?”
孟彰仍旧不动,只定睛看着两位门神面上的神色,问:“真不需要我?”
“不需要。”郁垒道,“你且只管照看着自己,让自己好好成长便罢。”
神荼也叮嘱他道:“你平日里所见的那些同龄人,不管是童子学里身后有家族作为仰仗的同窗,还是似那鬼母麾下杂草野芒一样的鬼婴胎灵,你想要怎么跟他们来往就怎么来往,想怎么跟他们相处就怎么相处,不必顾虑太多。”
“且都由着你自己的性子来就是。”神荼深深地望入孟彰的眼底,似乎是想要将这样一句话没有任何偏差、谬误地传递给孟彰,叫他真正地听到耳朵里、记在心上。
孟彰静默片刻,轻声问:“这是谁的意思?”
只听神荼的这一番话,孟彰就听出了几分意味。它绝对、绝对不仅仅是当下坐在孟彰面前这两位门神的意思。
两位门神就齐齐笑了起来。
“当然是我们所有兄弟手足的意思。”郁垒回答道。
饶是孟彰心里早有所猜测,可真正从两位门神这里得到答案的时候,他还是忍不住一阵阵怔愣茫然。
是的,比起知道自己得到了莫大纵容与放任后生出的天下之大无处不可去、天下之事无一不可为的豪迈,这一刻涌动在孟彰心神之中的,却还是怔愣与茫然。
何德何能?
他何德何能?!
童子学学舍里那些同窗,一个个背后都牵扯着庞大的势力,哪怕他们因为种种缘故早早夭折,离开了自己的生身父母来到阴世,可他们背后仍然有着家族的关注、看重与庇护,他们占了“精”。
鬼母白氏麾下的那些鬼婴胎灵,乃至于散落在阴世天地各处的更多的鬼婴胎灵,他们确实没有深厚的家底和背景,也近乎被父母血亲遗忘、舍弃,只如杂草一般在阴世天地里为自己挣命,可他们那庞大的数量,也为他们占去了“多”。
这两方……
一方占着“精”,一方又占了“多”,虽然还不能代表阴世天地所有的鬼婴胎灵,但将他们收拢在一起再看,也已经是占去了天下鬼婴胎灵的七八成。
所以两位门神,不,不对,是各位阴神神祗,虽然话里说着是让他想怎么跟同龄人相处就怎么相处,可祂们真正的意思,却是直接将这些鬼婴胎灵们全部划给了他。
只要他点头……
是的,只要他点头,那等诸位阴神正位天地,阴世天地里所有的鬼影胎灵就都归于他所有、是他的权柄与职责所在。
“……为什么?”不知过了多久,孟彰才抓住了自己晃晃悠悠的一缕心念,问道。
为什么他们能那样舍得?而忙碌绝对不是这些阴神们真正的理由。
随着孟彰的话出口,他晃晃荡荡、近乎虚渺的视线终于又有了着落点。
“嗯……”郁垒很认真地沉吟半饷,才给出一个答复,“非要说的话,阿彰你就当我们是在顺应天命吧。”
“顺应天命?”孟彰跟着重复道。
而此刻身在太学学府里的他已经走过了一条接着一条的廊道,走入童子学学舍的范围。
王绅、谢礼、庾筱和桓睢四人并未察觉到行走在他们前方的孟彰的异样,还在有一下没一下地交谈着。
“阿睢,你刚才是从军营那边过来的?”站在最左侧、几乎是避着最右边的桓睢的庾筱问道。
桓睢转了目光过来,定定看着她。
虽然他什么话都没说,但看起来却是什么话都说了。
被夹在中间的王绅和谢礼对视了一眼,都很有些无奈。
分明都已经将他们两个人给隔开来了,为什么还是会出现这一幕?是这两个人分得还不够远,还是他们两个人的存在太弱了?
庾筱刚往右边看过去。都还没有看见桓睢呢,就先对上了王绅、谢礼两个人的视线。
她顿了一顿,缓和下语气道:“我看你周身萦绕着兵戈之气……是还不习惯么?”
王绅、谢礼心下暗自松了口气。
庾筱到底是没有太过尖锐。
桓睢将目光从庾筱身上挪开,懒洋洋开口:“是有一点。”
他一面说着话,一面极其自然地打了个呵欠,手还不太习惯地扯了扯自两耳处垂落下来的冠绳。
“那你岂不是很早就起来了?”庾筱随意问道。
桓睢晃了晃头:“也没有多早。”
他想了想,又觑了那边厢的庾筱一眼,顺带着将同样看过来的王绅、谢礼两人收入视野里。
若不然,还是他先迈出一步吧?反正他要留在童子学这里的事情已经成了定居,轻易翻转不得,他总是要在这里待上数年时间的,不可能这样一直犟着。
“比各位上早朝的朝官们要略晚一些。”
庾筱、王绅和谢礼三人都没有错过桓睢那缓和下来的态度。
“那也很早了……”王绅慨叹道。
谢礼也在他之后接话道:“确实。一日两日的倒也罢了,可时日长久以后,阿睢你魂体未必能够吃得消。”
桓睢却不太当一回事儿。
“没事。不过是每日里起得早一些而已,权当是操练了。何况……”他停了停,又看了一眼王绅三人,然后才道,“我们各部军营里也差不多是这个时辰起来习练的。”
王绅、谢礼和庾筱三人是真的被惊了一下。
“这么早?!”
桓睢别开视线,压根就不去看王绅三人面上的惊讶,撇了撇嘴,道:“不然呢?”
真以为人人都似他们这些娇生惯养的文弱小郎君小女郎一样的,高床软枕睡得舒坦?
王绅和谢礼倒也还罢了,多少还算是能理解,但庾筱却是被桓睢的那态度给噎了一下,少顷才将面上被激起的异色给收敛了去。
谢礼用眼角余光看见,想了想,给打了个圆场。
“能每日早起是个好习惯,我在生时候阿父还总催着、提点着呢。但凡起得晚了点都会被训斥,也就阿母还护着……”他说着话,自己还晃神了一瞬,幸而回转得及时,方才没有太过失态。
王绅担忧地看他一眼,将打圆场的重任接了过来。
但类似这样的事情鲜少需要他来,所以一时半会儿之间,他还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好在今日晨早有一件事总在他心里惦记着,这会儿也不是不能拎出来转移话题。
喜欢本文可以上原创网支持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