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同半聋之人陡然听到了清晰的声音,积攒百年却被强行用咒压下的痛苦化作黑沉的巨浪,在即将吞没他之际,又被岌岌可危但并未完全破开的“封欲”拉回。
可那心有余悸的滋味却迟迟不曾消退。
池州渡在原地懵了一会儿,强撑着身体靠在石壁上,抬手碰了碰后颈。
皮开肉绽之处光滑如初,唯有细微凸起的咒文。
三瓣桃纹路残破不堪,像是千疮百孔的窗户纸,若再刮来一阵狂风,便能在顷刻间毁于一旦。
梦魇中的面孔一点点变得清晰,迟来的窒息感席卷而来,自心底溢出的寒气一直蔓延到指尖,池州渡忍不住攥拳,冷得身躯微微发颤。
脑中忽然闪过一双温暖宽大的手。——齐晟。
略显迷蒙的眼神瞬间清明起来,池州渡扶着墙起身,踉跄地朝外走去。
在齐晟屋中的那串木珠上有守宫的图纹。
无论时隔多久,池州渡再次见到这个图纹,身体依旧会不自觉的紧绷。过去。
在痛意缓缓消逝的黑暗中,仿佛一切苦难都将就此结束。
但总会有一双冰冷的手将他硬生生拽出安逸,重新回到无法解脱的炼狱。
“这世上再找不出第二个能将你救活的神医。”那双眼睛常含笑意,却无法让人感到半分亲切,“只是遇到我,不知于你而言,是福是祸。”
当他抬手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将利器扎入咽喉时,那人便毫不留情地将其拔了出来,温热的鲜血四溅,模糊的却只有自己的视线。
“别白费力气了,你死不了的。”
意识坠入一片黑暗,唯有瘦小的身躯在原地挣扎着,喉间不断涌出鲜血。
睁眼是痛,闭眼是痛。
还有那句常常被对方挂在嘴边的话。
“人要惜命啊,死了可就什么都没了。”
那人的袖口绣着一只守宫,几乎每一只都曾沾过他的血。
煞气萦绕在四周,慢慢将池州渡身上的血污吞噬。
他脚步有些虚浮,偌大的府邸内,齐晟残留的气息愈发稀薄。
指尖燃起的符纸带走了最后一丝齐晟的气息,余烬朝着一个方位散去,池州度抬眼望去。
“......北方。”
他的嗓音有些干涩,正欲朝那个方向赶去时,余光突然被什么一闪。
他的目光下意识跟了过去,原来是被搁置在木桩上的斧头。
视线缓缓上移,落进庖屋中,池州渡身形微顿。
“......”
他走近灶边,揭开锅盖。
热气早已冷凝,也没了起初的香味,但不知为何,池州渡却觉得有些饿了。
他拿起一旁的勺子,一口口吃完了锅里冰凉的粥。
尝不出什么味道,但里面残留着一缕齐晟的气息。
陌生的情绪缓慢填补着空洞之处,在荒芜的心底坦诚喊出直白浅显的欲望。
——去找他。
第62章 阳一(上)
尸婴山,苍天古木郁郁葱葱。
不久前,山中的毒物在一夜之间惨死,阴煞也随之消弭。
这里慢慢有了活物滋生的痕迹。
不过众人却不约而同的选择绕道而行。
他们深知,一个可怖事物的消失,往往是因为另一个更加可怖的事物。
齐晟的手按在剑上,警惕着四周。
——服下守宫血与阴草后,来到尸阴山最南方,将守宫放出,它会为师父领路。
齐晟按照信上的指示,在树洞中取出瓷瓶,服下这两样东西后,便马不停蹄地来到尸婴山。
他从怀中取出瓷瓶打开,一只守宫迅速钻了出来,在地上打转片刻后,朝着一个方向而去。
它的速度很快,齐晟只得紧盯着跟上。
深山之中,杂草几乎有半人之高。
越往深处去,齐晟心中便越沉。
在匆匆越过一条溪流时。
齐晟脚底忽然一空,他下意识想扶住些什么,却发现空无一物。
脑中一阵眩晕,这滋味有些似曾相识,但他来不及细究,便狠狠坠落在地。
“砰——”的一声闷响。
齐晟撑起身子,揉了揉酸涨的太阳穴。
怎么回事,方才分明看到的是一条溪流。
“嗤......”
不远处忽然传来一声嗤笑,在空旷之地显得极其诡异。
齐晟顿时回神,手下意识覆在剑上,却又听到一声呢喃。
“师父。”
这一声里难掩虚弱,却隐隐含着笑意。
齐晟循声望去,眼神倏地变了。
“阳一?”
这里似乎是一处隐秘的地牢。
阳一就在他不远处,脖子被一根粗壮的铁链拴着,整个人皮开肉绽,身下汇聚大滩血迹。
齐晟快步走了过去,伸出手似乎想为他解开铁链。
一只手轻轻推开了他。
“师父,没用的。”
齐晟这才看清他身上伤口的诡异之处,汩汩鲜血不断流出,伤口根本无法愈合......亦或说。
伤口一旦有愈合的迹象,便会被一股奇怪的气息缓缓撑开撕裂,这股气息吊着阳一一口气,并逐渐代替血液流动。
一直到他浑身的血流尽,这股气息再次没入心脉之际,便是阳一的死期。
这种折磨人的手段恐怕只有畜生能想得出来。
阳一望着齐晟眼底翻涌的怒意,忽然笑了。
“师父,你应该兴师问罪才是。”他低声喃喃,“没什么想问的吗?”
齐晟缓缓抬手,小心地碰了碰他的头,嗓音有些压抑:“......想问你疼不疼。”
阳一眨了眨眼,鼻尖一阵酸涩,他偏头避开齐晟的视线,语气变得有些严肃。
“......该说的我已在信中提及,师父想必也猜到了一些,这一切的祸源是傀师不错,但更为危险的......是我的主子。”
“剑宗出现的另一个阳一,也不过是将计就计,想让你更加怀疑傀师罢了。”阳一沉声道,“无论如何,还请师父远离这二者。”
“如今暗门已经被拽入敌营,其他门派也多数沦陷,还有一部分虽说被诱惑,但依旧不够坚定,仍在纠结观望,师父不妨先与元掌门通气,私联绝对信任的门派提前做好准备。”
齐晟:“......你的主子是谁?”
阳一咧嘴一笑,却只显出几分苦涩:“这个,不能说。”
“一是,我知晓师父知道后绝不会坐视不管,但这件事还请师父不要插手,否则恐有性命之忧,那位与傀师斗了整整三百年,这次必然有个分晓,即便最终我的主子处于上风,傀师也并非任人宰割之辈,届时这帮颠颠跟在主子身后的狗,就是替他挡灾的替死鬼。”
“而无论这两者最终谁留了下来,也都不能独善其身,必定元气大伤。”
“所以,与其将时间浪费在揪出幕后之人身上,倒不如提前准备着,在最后打他个措手不及,兴许能一举铲除两大祸患,日后江湖便会重归安宁。”
这一步接着一步,路铺得十分平整,像是唯恐将他摔着。
到底是从什么时候起,这个在自己眼中十分单纯的孩子,竟有了令他都甘拜下风的谋略呢?
“看来你早就想好了。”齐晟盯着他,眼神复杂,自嘲道,“我这个做师父的,倒是三番两次被孩子们护在身后,叫我还有什么脸面见你们?”
阳一呼吸逐渐变得有些沉重,脸色也更加惨白,唯有眼中含着笑意。
“师父是说烟淼?”
他忍不住闷咳两声。
“若日后因此大乱……咳咳,卓家有一脉不倒,便有东山再起的可能,师父与他们交好并无坏处。”阳一感慨道,“更何况卓安锦是个能靠得住的人,心思单纯,和烟淼正相配。”
“这里面果然有你的手笔。”齐晟的神情令人瞧不出喜怒,“我心中正觉得奇怪,卓安锦与烟淼除却幼年见过几面,日后便再无交集,为何突然又搅和在一起?”
上一篇:丧尸与狗,我越过越有
下一篇:归家
喜欢本文可以上原创网支持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