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仰着脖子奋力挣扎,却感觉那粗糙的掌心将软蔫一团的物事裹住,仿佛被人捉住了七寸的蛇,整个人霎时头皮发麻起来。
“唔!唔、唔!!……”
张鄜的手在战场上握刀弄剑,在官场上擅笔挥墨,在床上亦是逢无敌手。
*
……还是那个地方……
*
他感觉自己的双手被握着举高,被引着掐住一个炙热而起伏的咽喉。
“你欺负回来。”
张鄜低头吻他的眉眼:“使点劲……”
——不知说得是上边使劲还是下面使劲。
作者有话说:
这一章和下一章也有三千字……大家有找到那个地方吗……吗……吗……一定要看噢
第91章 棠棣(九)
*
……还是那个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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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无意识地张着嘴,突然“嗯”地惊喘了一声,脚趾一绷,仰高了脖子。
一霎那,他的身体深处被彻底浇透了——
“淳儿……淳儿……”
钟淳感觉那凹凸不平的大掌覆住了他的小腹,有一下没一下地揉按着,低沉的声音擦过他的耳畔,似是询问,似是叹息:
“……给我生个小皇子,好不好?”
*
自从那日咳血之后,张鄜的双眼很快便失明了。
这让寒容与十分措手不及,他这些年在九州大地各路江湖中来回奔走,对般若教中的八大秘蛊中也颇有研究,但这回张鄜的情毒实在发作得太过迅猛,连原先压制的狠药竟也都顿失其效。
“我还剩多少时日?”
张鄜问得很直截了当,仿佛问得是另一个陌路之人的生死一般,连声音都未曾颤抖一丝一毫。
“长则三个月,短则……一个半月。”
寒容与泄愤似地咬着牙,故意道:“用不了几日,你不仅会变得又瞎又聋,全身上下的肌肤也会跟着腐烂,烂成一副臭不可闻的白骨!就连淌过四肢脉络的血都是毒的!”
“但即使是这样你都死不了,因为般若母还活着,直到那般若母将你全身上下可吸食之物都吞噬光,你才能万分痛苦地咽气——”
“别激我了。”
张鄜抚上自己的双眼:“你知道我这种人,就算是死,也会让自己死得应有所值。”
寒容与看着眼前高冠玄服的老友,脑海中却不禁浮现起十几年前那个冷漠而倔强的少年将军。
“我曾经认识一个人,他向来眼高于顶,把面子搁得比天还高,但却甘愿为了心爱之人在两军之前下跪受辱,被蛊刑加身也未曾后退半步!”
他的声音不由颤动起来,有些自嘲地道:“我想问问这个人,他至今究竟还后不后悔?”
“后不后悔一辈子像小媳妇一样守活寡,后不后悔一辈子都无法像寻常人家一般子孙满堂?”
张鄜的回答依然很毫不含糊:“不后悔。”
“……不后悔?不后悔!?”寒容与突然出离愤怒了,“他若是不后悔,为何在大宛危难之秋依然放任自己沦陷于儿女私情之中?!”
“你是他们的的主心骨,你一走军心就散了,大宛不能没有丞相——”
张鄜笑了一下:“你这是在拷问我?”
“那你知道你说的这个人,这些年来究竟都是如何过的吗?”
“般若母未苏醒之时需要用百蠹蛊压制,一旦发作起来头痛得仿佛被五马车裂一般,每日雷打不动地一碗,喝下去连五脏六腑都苦了。”
“这个人日复一日地尝着苦,将自己修成了一尊无情无欲的行僧,于是便理所当然地认为余下的人生也该是这般滋味。”
寒容与望着张鄜,看见他的眼角露出一抹极其罕见的柔色:
“后来有一日,他终于尝着了人生中的第一丝甜味。”
寒容与沉默了一会,扯了扯嘴角:“这甜……得甜齁了吧。”
“是,甜齁了。”
张鄜叹了口气:“先前也未发现我口味这般重。”
“至于你说的‘危难之秋’,对面虽看起来人多势众,但大多都是溃军与散兵集结而成,淮南数得上号的名将早已死在当年,现在剩下的这几个着实不成气候,就算没了我,李将军与吴尚书等人也可应对。”
“你并非行军打仗之人,大宛的军心没这么容易溃散。”
“再者,我并非执意寻死,只是想最后再同老天赌上一把罢了。”
寒容与犹不放弃地讽道:“赌什么?难不成你这个瞎子和半聋子还能打仗去?”
他知道张鄜不会回答自己,那人总是这样,成千上百件事都深深地埋在心底,任由山崩地裂,他自轻描淡写地泰然处之。
“赌我这条命,赌人心的贪婪。”
张鄜不打算多说,只道:
“相信我,我愿意为蔺茹赴死,也愿意为了他活着。”
寒容与皱眉:“赢了那是皆大欢喜,若是赌输了,你那小殿下,将来的小皇帝要怎么办?他可还被你蒙在鼓里,若是逼我给他一个交代……”
张鄜听完笑了笑:“若是赌输了,你便告诉他:——”
“‘古来征战几人还。’”
……
一夜荒唐之后,铜炉香烬。
雨势渐缓,犹如更漏般打在蕉叶阶前,点点滴滴,割舍不绝。
张鄜欲起身,却感觉一双小臂鬼鬼祟祟地搂上了腰,原是被折腾了半宿的那位竟还醒着。
“不睡觉?”
钟淳闻言把脸往那胸膛一埋,趁着那玩意还堵在他体内,夹紧了屁股,闷声放狠话:“哼……不睡觉,不睡觉,夹死你!”
见张鄜一直没动作,他又委屈地道:“你那什么……‘小皇子’要流出来了!”
那人似乎笑了一声,复而躺了回来将他一把搂住,宽阔的大手垂下来,细细地抚摸梳理他的鬓发。
张鄜的手指很长,形状生得也漂亮,指腹上生着一层薄茧,摸过头皮时能令人舒服得哼出声来。
钟淳有时候想,若是那人出身于乔姜那种书香门第世家,想必抚琴弄弦时也是很人赏心悦目的。
若是没有那场叛乱,若是没有那场叛乱……
想到这儿,他不禁脱口而出地问道:“张鄜。”
而后感觉有些不对,改口道:“丞相……”
“你说,淮南王当年为何要造反呢?难道……真像那些人说的,是父皇逼他们造反的吗?”
张鄜拇指抵着钟淳的脑袋,慢慢地按了起来:“《大宛纪年》所载,先帝殡天之时宣告传位于陛下,而钟峣不信,认为朝中宦官纵容你父皇‘篡改遗诏‘,于是集齐封地三十万人马于淮南起兵。”
“那……事实是史书上记载的那样吗?”
“事实由史书记载,而史书由胜者编撰。”
张鄜轻声道:“战场上没有绝对的事实,只有绝对的成败。”
钟淳似懂非懂的点点头:“那这次对战三哥,我们的胜算大吗?”
“怎么,你已经提前为他求情了?”
“不、不是……”钟淳涨红了脸:“我只是想,他们那个什么般若教太邪乎了,还号称什么‘天地阴阳交合解脱淫欲’,但凡是读过一点书的人,都不会信奉这样的邪教,为什么般若教的信徒教众还如此之广呢?”
“信仰与学识没什么关系,再渊博的人也会有心生绝望、无能为力的时候,有时候,信教只是一种希望的寄托罢了。”
张鄜又道:“钟峣是个很聪明的人,当年两军在淮南交战时,正逢百年难遇的大旱,但凡遇上这等天灾,路上便会涌现出大量饥不果腹的流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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