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围终于安静下来了,游明宇走到那座石头后面,沙子里依旧有豆德白天躺过的痕迹,另一些拖拽的印记,应该是游明宇背起他的时候留下的。
再往旁边看,有一个不太清晰的脚印。
游明宇蹲下来,调亮手电筒,仔细看了看,是个陌生的鞋印,右脚,防滑鞋底不像出自基地,他找出背包中的卷尺,随手一量,再看看自己的鞋,这个人应该跟自己差不多高。
凹陷下去的鞋印并不规整,边缘处有细微坍塌痕迹,也许是风吹的,也许有其他飞鸟走禽干扰,但那个偏斜的角度觉非其他鸟兽能做到——这个人走路用力不均,爱磨鞋,靠外的位置陷得更深。游明宇记得很清楚,当初他来加入基地的体检中,有一项检查很奇怪——要检查足弓。
没有足弓,或者平扁足的候选人会被刷。
当时他还骂过这条变态的规定,毕竟狙击手握枪用手不用脚,脚怎样关手什么事。现在看来,任何轻微的瑕疵,都会带来不必要的麻烦。
再接着往旁边,另一只脚印正常多了,受力均匀,更像是一脚踩稳后,袭击对方的主发力脚。
游明宇起身,记了一下鞋印的尺寸和方位,又顺着前面的草丛走了一段。这样不起眼的荒郊野外,就算是陌生人,何至于对豆德下那样狠的手。
况且周围也没有石头、刀刃这样的凶器,对方下手稳、准、一招致昏迷。
月亮藏在潮湿的雾气中,随着游云浮动,光芒越发隐晦。
游明宇看了看时间,收拾好东西,找了一条他熟悉的路,连走带跑地往回赶。
清晨,易绍南醒得特别早,隔壁宿舍刚准备下楼,他就等在门外了,但遗憾的是,他没有等到游明宇。准确来说,那天上午,易绍南都没有见到游明宇。
班长说游明宇临时请了假。
易绍南‘噢’了一声,仿佛有心事,班长见他满脸担忧,安慰道:“他说叫你别担心,下午他就回来了。”
下午?易绍南想了一下。
原来游明宇昨天晚上出去的时候,就没打算当晚回。
趁着午休的功夫,易绍南去了住院部,杜德宁刚吃过午饭,还没午睡,正靠坐在床头看书,一听见有人来了,他连忙抬头,眼里刹那闪过一道欣喜,又碍于身旁的护卫,他只好敛住目光,木木地看向易绍南。
果然,护卫开始盘问易绍南的身份、职级、和杜德宁的关系。
这间病房朝东,早上光线好,一到中午,整个空间透着冰冷的白,再加上时刻被‘监视’的压迫感,气氛十分幽冷、压抑,易绍南按要求回答了,但也只陪着杜德宁坐了十分钟。
临走时,杜德宁小声问:“他呢?”问的是游明宇,尽管平日里他们经常拌嘴,真到了这样的关头,杜德宁还是会第一时间担心游明宇。
护卫清了清嗓子,示意不要谈论过于隐私的话。
易绍南不想让杜德宁担心,就说:“他很好,你好好养身体。”
光线幽冷,杜德宁低着头,他头上的纱布还没拆,但眼睛不像昨天那样肿了,在一众Omega里,杜德宁也是极为出彩的长相,易绍南静静地看着他,心里生出无限怜惜,很害怕他破相。
视线相撞的瞬间,杜德宁心跳很快,‘嘭’、‘嘭’、‘嘭嘭’这样有一下没一下地跳着,他看到易绍南湖水般的眼睛,透着安静柔和的目光,一双眉微皱,又缓慢舒展,他甚至跟想象自己肿成一个猪头,被这样英俊的Alpha注视,一定很丑吧,肯定很丑。
他真想找个地洞钻下去,像鼹鼠一样,挖出隧道,躲在易绍南永远找不到的地方。
“探视时间到了。”护卫提醒道。
易绍南不得不起身,离开了杜德宁的病房。
有关易绍南探望过杜德宁的消息,很快传到杜承业耳朵里,杜司令气得脸色铁青,在病房里走来走去,话是对杜德宁说的:“他还敢来?!”
“哪个排的,给我查——”杜承业跟身边的人交代。
杜德宁一听就生气:“查什么查!不许查!他是我朋友!”
“德宁——”陈澜夹在他们中间左右为难,“少惹你爸爸生气。”
他们父子一向话少,但每回正面打招呼,总能挑起不必要的战争。之前是杜德宁是选文理科,杜承业让他学文科,以后从事地理信息学,方便将来能找到体面、安逸的工作。杜德宁不听,非要读理科,钻研数学、物理那些。再后来,他填报大学志愿,家里让他读医,他要加入基地,学了通信学,好在入学以来,他一直成绩优异,杜承业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但现在不同了,杜德宁的生命安全受到威胁。
杜承业稍微动了一点关系,就打听到他儿子喜欢上狙击手了。还是两个。
一个叫游明宇,另一个叫易绍南,刚来的那个就是易绍南,游明宇鬼影都没出现。杜承业真的非常头痛,随手了解了一下,这两个Alpha还不是寻常狙击手,是每年的风云人物,尤其那个游明宇,仗着有几分天赋,在狙击手阵营堪称要风得风,要雨得雨。
没办法,他太出色,又太聪明,杜承业要查他,刘司铭还舍不得。
“干什么?别从我这里讨女婿。”刘司铭轰他出去。
杜承业和刘司铭是同辈人,两个人是师兄弟关系,刘司铭比杜承业晚一级,但工作多年,各自职业生涯都很丰富,并未影响他们之间的交情。
那天下午,杜承业跟刘司铭聊了一些事,心情有些沉重。
杜承业是老江湖,从细枝末节中察觉到不对劲,故意用恐吓的方式阻止儿子和易绍南、游明宇来往过甚。且处理问题时,仅作为‘意外受伤’来处理。
直到十来天后,这件事彻底淡出大家的视线,杜承业让妻子陈澜去问,问儿子是否还记得当时的情形。杜德宁最近一段时间在家休息,他摇了摇头,“我没看见长相,只看到一个影子,很高,接着我的后脖子很痛,脑门也是,我就什么都不记得了……”
“最后他往哪个方向消失了?”陈澜继续问。
杜德宁竭力回忆,但脑海里仿佛一片空白。
陈澜不忍心往下问,“那好,等你想起来了再告诉妈妈。”
床上放着叠好的衣服,还有一些袜子,这些衣物,陈澜都装到旅行袋中,这段时间她一直陪在杜德宁身边,她总感觉孩子没说真话,也许孩子大了有心事吧。
临走时,杜德宁拥抱了妈妈,轻声央求道:“妈妈,能不能不要为难易绍南和游明宇。”
“你啊!”陈澜蹙眉,“你最好少跟他们来往——”
杜德宁不悦地皱眉,说:“你不懂,他们是我的朋友。”最好的朋友。
如果无法形容一段关系的重要性,杜德宁愿意称之为友谊。
正式恢复日常训练那天,杜德宁回了一趟病房,他好像有些东西落在那里了,父亲要派人过去帮他取,他不想搞特殊化,自己上了四楼。
每个人都在跟杜德宁说,这只是一次普通的受伤事件。
杜德宁拉开病床旁边的抽屉里,从报纸中找到一枚纽扣,他从那个人身上拽下来的。圆圆的,黑色,上面有两个孔,像是冲锋衣上靠近下摆的暗扣纽扣。
这种扣子很少见,不是因为廉价,而是因为款式老旧。
他力气可真大,一把掐住杜德宁的脖子,把他当Alpha对待,手掌劈下去,敲在他脑干,出枪也很快,一枪砸在他脑门儿。他战栗地回忆着。
这件事肯定不简单,如果简单,易绍南肯定会来问,但他没有,并且游明宇还消失了好几天。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训斥声,木门关得紧实,其实他都听不太清,窗户好像也没擦干净,让杜德宁觉得面前的一切都有些模糊——
是游明宇。他穿着一件黑色外套,脸庞瘦削、清冷,胡茬泛青,正在劈头盖脸挨训,来自杜司令结结实实地训。他父亲骂人很凶,从不给人留情面,让人承受不起。
游明宇那样桀骜,从不肯服软,受气,现在却这样驯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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