泪珠的凉意滑到陆泽州脖颈处,柏老师的每句话都像在温柔地凌迟——在怪他!在怪陆泽州没离婚还跟他在一起,斥责他不给名分。
名分,很重要吗。
他跟阮熠冬算是法律上的结发夫妻,那又怎么样。
两个人从未有夫妻之实,阮熠冬的孩子也不是他的。
陆泽州给柏老师开过副卡,但柏老师不用他的钱,唯一一次刷那张黑卡,是用在搬家以后买书架,不到一千块。
说到钱,他其实是个很大方的人,对每个跟过他的Omega都很慷慨,以前有人把他的卡刷爆了,还仗他的势,在外面另辟蹊径敛财,他经常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他经常跟自己说,他不爱柏嘉树,就是闹着玩儿的,柏嘉树就是个好好先生,天生的受气包。他爱去柏老师那里过夜,却不愿回柏老师的短信,跟柏老师提分手的时候,分手费都没给。
看吧,他对不爱的人挥斥千金,对最爱的人如此刻薄。
柏嘉树小声说:“你做梦的时候会喊他的名字,还会难过地哭。”两个人在一起以后,陆泽州经常来柏嘉树这里过夜,若遇上陆泽州心情不佳,隔天早上柏嘉树会发现自己身上青一块、紫一块,都是陆泽州弄的,但这些痕迹都是吻痕,不怎么疼。
更疼的地方在心里,陆泽州做噩梦的时候会抱紧他,像孩子一样哭得快要窒息了,哭着求原谅,一遍又一遍地忏悔,还说:“对不起。”
你就那么爱他吗。柏嘉树当时看着陆泽州泪痕满面的睡脸。
一开始柏嘉树也觉得烦,但是看在陆泽州帮他解决前男友带来的麻烦,他还是选择了忍受。慢慢的,陆泽州开始堂而皇之地介入他的生活,帮他吓跑调皮的中学生,还让学校保留心理咨询室,让他可以每天按部就班地上下班,闲暇时间再逛逛超市。
“泽州,你喜欢我吗。”柏嘉树抬头,看着陆泽州的眼睛。
陆泽州眼眶微红,没有回答。
“不喜欢我,为什么要招惹我;喜欢我,为什么又要跟我分手。”柏嘉树敛住视线,自卑到无可救药,“你说一句喜欢我吧——”
“你说完了,我就放你走。”柏嘉树自顾自地说,“有我在这里,他们不敢贸然开枪。”
陆泽州抱紧他,声音从胸腔迸出来:“我们一起走……”说着,陆泽州警惕地观察着四周,直升飞机还没有撤离,现场陷入了僵局,警方忌惮陆泽州伤害人质,陆泽州自知跟对方力量悬殊,硬来必定是输,他得想个办法逃出去。
“我走不了了。”柏嘉树额前汗涔涔的,下意识捂住腹部,他现在只觉得浑身无力,身上一阵冷一阵热,好像发烧了一样。
陆泽州对他的话置若罔闻,扶着他站起来,“嘉树,配合我一下。”
说着,陆泽州拿着枪,对准柏嘉树的太阳穴,带着柏嘉树一同走出角落,重新出现在警方视线中。如果今天只是他逃跑,那事情好办多了,现在带着受伤的柏嘉树,只能让直升飞机先拽着绳子带他们远离这里。
半空上方的人仿佛看懂了陆泽州的意思,比了ok的手势。
“人质出现,左腿有伤——”刘司铭拿着对讲机,“务必确保人质安全。”
身穿黑色防护服的Alpha们分散开来,重新瞄准目标人物。
为了避免陆泽州伤及无辜,警方派了谈判代表,看身上的制服,应该也是高级长官,“陆泽州冷静一点,你的事情不是毫无转圜。”
“少他妈废话,”陆泽州才不信这套诱骗理论,这些年以来,他犯的那些事,早够判死刑了,哪里有活路可以走,“让你的人走开,我上了飞机自然把人留下。”
说完,他用力怼了一下枪口,把柏嘉树指得一晃一晃。
接着,陆泽州又低声跟柏嘉树说:“忍一忍。”
若游明宇没有倒下,这种挟持场面,用声东击西就能应对,刘司铭只好亲自上了,让身旁的Alpha协助完成,“子弹要飞溅到对面,分散陆泽州的注意力,另外,如果需要直接狙击,留活口,不要打要害。”
一旁的Alpha应声:“明白。”
太阳往下沉,远远地望过去,像一枚巨大的橘色纽扣即将坠入海平面,螺旋桨掀起一阵又一阵风浪,将四周的草木吹得匍匐一片。
陆泽州一步一步后退,绳索离他们也越来越近了。
从他这个角度几乎看不到警方人员的正脸,只能从昏暗的廊道,辨认出许多正对准他的枪口。再看看怀里的人,脸色虽然苍白,应该还能挺得住,是了,也是这时候,他才确定柏老师是真的爱他,不去指责他做的那些事,那柏老师为什么会来呢……
想到这里,陆泽州突然背后一凉,难道柏老师放着正大光明的航班不坐,跑老这里只是为了听他说一句无聊到极致的‘我喜欢你’吗。
他们都是成年人,又不是情窦初开的少年。
等陆泽州再抬头时,发觉商贸大楼的三楼站着一个熟悉的身影,身上穿着风衣,身形瘦削,旁边站着三五个保镖,正好整以暇地看着他。
——是阮熠冬。
不好。有诈。
陆泽州抬头看向直升飞机,上面的人是个留着络腮胡的Alpha,穿着紧身花T恤,脖子上戴一条很粗的金项链,骷髅文身就在脖颈处,一看就不是陆泽州的人。
早年间,陆泽州为了占据家族生意的话语权,秉承能人即用的原则,只要敢搞,他必定重酬。后来发现江湖气太重的人,做事不够细致,容易留下把柄。
更重要的是,这些人早些时候饥一顿饱一顿,突然暴富后,管控不了自己的欲望。
不是出去p,就是赌,经常被警察逮住。
后来陆泽州稍微站稳脚跟了,爱用像费德明那样的,体面、儒雅、有分寸,做事情滴水不漏,只需要稍微提点就能明白过来的聪明人。
前面是死路,身后是陷阱,侧面还有警方,是不是只能跳海了。
“你为什么会来这?不应该在机场吗?”陆泽州用枪口抵住柏嘉树的脑袋。
柏嘉树快要站不住了,闷头不说话。
一股莫名的恨意从心底涌起,陆泽州直接问:“你跟他们是不是一伙儿的?”
“不是……”柏嘉树声音虚弱,但他也绝没有说‘投降’这样的话,让陆泽州匪夷所思。
陆泽州决定不上直升飞机了,他身后就是大海,跳下去未尝不可,他缓慢地松开手,似乎要将柏嘉树推出去。
柏嘉树本能地回握住他的手:“你要去哪儿?”
“跳海。”陆泽州一字一顿地说,“你腿上有伤,就在这儿等着吧,他们不会伤害你的。”说着,陆泽州准备倒退。
柏嘉树眼疾手快地抱住他,从远处看两个人像紧密相拥的恋人,“逃不掉的。”
若陆泽州不肯上直升飞机,说明飞机上的人不可信,那陆泽州能去哪儿呢。他一路狂奔过来,不是为了祷告上帝,或者劝陆泽州回头。
柏嘉树很清楚,陆泽州迷失太久,回不了头。
狙击手对眼前这一幕非常迷惑:“他们什么关系?”
阮熠冬的声音传了进来,“恋人。”
“那他会开枪吗——”狙击手Alpha问上级。
刘司铭目不转睛地盯着瞄准镜,“那说不准,人被逼到绝境,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是刘司铭的声音,阮熠冬的心跳顿时慢了半拍,他也在现场吗。
由于相隔比较远,基地及警方人员听不见陆泽州他们在说什么,但看场面两个人似乎有争执,陆泽州情绪失控往地上开了两枪,柏嘉树满脸泪痕,似乎想挽留什么,陆泽州不愿意,一步一步后退,直到脚后跟是空的。
“他要跳海!”刘司铭当机立断,“准备!”
比枪声反应更快的是柏老师,整个人像一只摇曳的风筝,突然挡在陆泽州面前,那颗子弹准确无误地击中了柏嘉树的后背。
陆泽州看着柏嘉树倒下去,缓慢地闭上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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