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不见寒已经不能打他,否则他会记仇。不能克扣他的食物,不然会影响他身体的恢复,而且叱骂和说教他都听不懂。不见寒竟然对他的拆家行为毫无办法,最终只能自暴自弃地在沙发上躺下,打开留影秘术晶石,将苍行衣在他家里撒疯的这一幕记下来,要求夜塔为他报销财物损失。
顺便留下一些苍行衣的黑历史,好在他恢复之后,拿来大肆嘲笑他。
至于究竟什么时候进行舌头和喉咙的修复,不见寒犹豫了很久。
要知道,一头不能使用秘术的龙,和一头能够使用秘术的龙,几乎不是同一个物种。龙天生便对秘术有着恐怖的掌控天赋,如果说现在的苍行衣是一颗炮弹,那么能够使用秘术的苍行衣,就是一座炮塔。
在不确定苍行衣是否拥有理智,是否能够完全服从他命令的时候,不见寒不敢冒这个风险。把自己家当做玩具给苍行衣拆已经很让他头痛了,如果苍行衣掀了整座夜塔,那就不是头痛一痛可以解决的问题了。
当不见寒做下这个艰难的决定时,他正躺在床上看书。苍行衣鬼鬼祟祟地爬上他的床,在他胸口上趴好,装作无事发生的样子,揣好了自己的爪子。
很奇怪,苍行衣大多数时候很喜欢靠近他,却非常抗拒他的主动接近。假如他此时伸手抱住苍行衣,苍行衣一定会像一滩史莱姆一样,从他臂弯下流走。这样不见寒大多数时候都搞不清楚,自己养的到底是一只猫,还是一条龙。
他被压得有点喘不上气,倚着床头坐起来,苍行衣从他的胸口顺势滑落到大腿上,百无聊赖地晃动尾巴。
不见寒感觉裤子好像被濡湿了。苍行衣虽然有了牙齿,但是没有舌头,酸性的龙涎经常从嘴角溢出来,在不见寒的衣物上灼烧出窟窿。
不见寒的头又开始隐隐作痛了。他替苍行衣擦去嘴角的涎水,端着这张龙脸,左右端详。
为了防止从这张曾经能吟诵禁咒的口中唤起秘术,苍行衣的全套发声器官,都被夜魇彻彻底底破坏过了。
他的喉咙处有不止一道,而是层叠累加的数道伤口。龙裔的自愈能力极强,往往需要成百上千次的伤害,才能在他们身上留下一道肉眼可见的伤痕。想要使他彻底丧失发声能力,动手的人必须割开他的咽喉,从里面掏出能够发声的那片腔体,将它剜出来。等到喉咙生长复原之后,再重复这一过程,直到他彻底静默为止。
当不见寒闭上眼睛,抚摩着苍行衣喉间凸起的伤疤时,总有种自己在抚摸苍行衣喉结的错觉。
还在夜塔当学徒的时候,他就经常注意到苍行衣悦耳的声音。这是龙裔的天赋,他们有比人类更加复杂的发声器官,能够进行多重吟唱。而在说话的时候,更宽广的音域、更清亮的音色,能够使他们拥有海妖塞壬一般,动听诱人的声音。
有时候他们或许只是在正常地交谈,却会给人一种从他口中吐露出来的字句,都是温柔情话的错觉。
不见寒用手指撬开苍行衣的嘴,抵着尖锐的龙牙伸进去,龙类粘稠的唾液很快在他手指上包裹出湿润晶亮的一层。他给自己的手指施加了秘术,可以避免酸性龙涎的腐蚀。
他夹住苍行衣舌头残破的根部逗弄,剩下的短短一截勉强能动,柔软而有韧性。他记得龙的舌头似乎很长,舌尖和人类的圆润不同,是尖而有力的。
他忽然不合时宜地想到,这样的舌头,接吻的时候应该能舔到很深的地方,让被吻住的对象窒息。快感会像烟花一样在知觉中爆炸,让人舒服得大脑一片空白。
继而又想到,如果他现在吻下去,他亲到的究竟是他爱慕的苍行衣,还是一具怪物空荡荡的躯壳呢?
苍行衣睁大眼睛,用水灵灵的龙瞳瞪着他。长时间保持同一个姿势,让苍行衣感觉有点不舒服了,他开始左右晃头,想将自己的脸从不见寒手里挣脱出来。
不见寒低下头,在他眉心处轻轻吻了一下。
不接吻也没关系。
不见寒漫不经心地想,他只需要在喂食的时候,能得到苍行衣用头顶蹭蹭他的腿,舔舔他的掌心,他为此忍耐的一切,就都有所慰藉了。
修复发声部位的工作,比修复眼睛还要简单一些,恢复期也短。
不见寒提前给家里所有地方都写上了新的术式,将自己家打造成了一座坚不可摧的堡垒。如果要问现在夜塔最安全的地方,那一定不是秘术禁地,而是他家。
如果可以的话,他也不想这样。但是如果苍行衣意外失控,他会成为阻拦苍行衣的第一道关隘,同时也是夜塔最后的防线。如果连首席秘术师都束手无策,也没有其他人能够挡住一头发疯的龙了。
给苍行衣拆除颈间纱布之后,不见寒尝试教苍行衣发声。他握着苍行衣的爪子,抵在自己喉间,让苍行衣感受自己说话时是什么地方在震动。
同时他也做好了准备,假如苍行衣开口说出的第一个音节不是任何单纯的语言,而是龙语秘术的话,他会在第一时间阻止苍行衣。必要的话,甚至可以重新摧毁这套刚刚修复的发声器官。
“啊——来,跟我说,用这里发声。”不见寒耐心地重复道,“啊——”
苍行衣眨着眼睛,看着他,发出一串叽里咕噜的模糊声音。
不见寒只要确认这不是秘术,就不会阻止他发出声音,只是再次教导他:“啊——”
苍行衣又固执地重复了一遍,他刚才那段发音。
不见寒确信他应该是想表达什么,于是侧耳聆听。在经过三四次的重复之后,苍行衣的发音越来越清晰,他终于从这段含糊的音节中,辨认出了苍行衣想要表达的语义。
苍行衣说:“不见寒。”
不见寒呆呆地看着他:“欸。”
苍行衣又说了一遍:“不见寒。”
一开始,不见寒还以为苍行衣在叫自己的名字。苍行衣每一次说出这个词汇,他都会下意识地给出回应。但是重复数十遍之后,他发现好像不是这么回事。
苍行衣叫“不见寒”,就像普通人练声时发出“啊”、“哦”、“呃”一样,只是一个单纯的发音,没有任何具体的含义。也可以理解为这只名为“苍行衣”的生物,他的基础叫声就是这样的,就像童话故事中的小猫喵喵叫,小狗汪汪叫,鸭子嘎嘎叫一样。
新生的发声器官配合还不是很协调,苍行衣说话的时候,总是有种说不清的别扭感。有时会发出重叠声,仿佛一龙之口吐露千人之声,有时又沙哑粗粝,好像一块被砂纸磨坏的玉石。
不见寒开始回想,学徒时期苍行衣是否曾叫过他的名字。他搜遍大脑的每个角落,好像都没有找到相关的记忆。
刚入塔的时候,苍行衣对他的称呼是“同学”,后来两人并列同届前茅,苍行衣就叫他“阁下”。苍行衣对外一直彬彬有礼,让人感到疏离,不见寒从来没有见他对谁突破过社交距离边界。那个年纪的少年喜欢给人取外号,勾肩搭背嬉笑打闹,但是苍行衣没有,从来没有。
可是从他把苍行衣领回来,洗干净养起来,到现在为止,他对苍行衣说过自己的名字吗?好像没有。即便有偶然来造访的客人,他们对不见寒的称呼也是对首席的尊称,“冕下”,而不是他的名字。
所以,苍行衣是从哪里得知他名字的呢?
不见寒出神了很久,久到苍行衣在他怀里扒拉他的衣襟,用后肢和尾巴支撑自己站立起来,舔了舔他的脸颊。他发现自己竟然哭了,苍行衣用舌尖帮他擦掉了脸侧的一颗泪珠。
这一次,他发出的声音轻柔悦耳,和不见寒记忆中的声音重叠起来。
苍行衣说:“不见寒。”
第478章 番外七·长夜拾鳞·六
随着身体逐渐被治愈,苍行衣变得粘人了很多。
不见寒能够明显地感觉到,自从苍行衣放下对他的抗拒之后,他的恢复速度一日千里。此刻的他,像是正处在龙类的成长期,对语言和感情的知觉变得非常敏锐。
他能听懂不见寒的话,并且选择回应哪些、拒绝哪些了。能够自主选择,就意味着自我意识的恢复,这对他来说是件好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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